隔日朝改作了三日一朝。
这天晚上,尚服局女史自作聪明地算了算,便连皇帝上朝的衣袍革带也不曾备好。等到第二天一早,含元殿遥遥传来连绵不绝的登闻鼓声,惊动了一整个大明宫,她方觉大事不妙。
登闻鼓乃是前朝于朝堂外两侧悬置,许臣民击鼓上闻,非大冤及机密重情不得击,击即引奏。
鼓声阵阵,消息迅速传遍整个京城,各部官员赶忙换上朝服进了宫。
尚服局玩忽职守,待到皇帝拖拖拉拉坐上金銮座时,含元殿里已经吵开了锅。
魏恩朝站在皇帝身侧,往一旁递了个眼色,接到示意的中官便立马清了清嗓子,尖声喊:“肃静!”
文武百官这才看见座上的皇帝,齐齐下拜,高呼万岁。
赵珩垂眼看着所谓她的臣子们,走过场一样开口:“众卿平身。”
大理寺卿刘正则起身后立马上前一步,道:“陛下,击鼓之人乃是福锦酒楼掌柜钱五的内人吴氏,昨日丑时钱五于自家酒楼里被人连捅数刀,失血过多而亡。微臣以为,应准许吴氏上堂陈情,如有冤情,臣请命彻查此案!”
话音刚落,京兆尹杨昭林咄咄发问:“刘大人这是在质疑下官断的案吗?昨日,府衙已经都查清楚了,那钱五乃是和酒楼的醉酒小厮起了口角这才被残忍杀害,该小厮已然认罪画押,何谈冤情?”
刘正则冷冷睨他一眼,道:“如若不是你断案无能,冤枉无辜小民,包庇罪魁祸首,那妇人又怎会豁出身家性命堂前击鼓?”
“我朝各府衙门各司其职,这案子还算不上大理寺所掌的重大邢狱,刘大人未免管得太宽了些!虽说您品阶高出下官许多,但怎能信口胡吣给下官泼脏水呢?”杨昭林涨红了脸,声音洪亮心却虚,他眼珠子往上首皇帝身侧一瞟,拱手道,“陛下,依臣之见,那妇人无故堂前击鼓,目无王法,当小施惩戒,速速驱逐,以儆效尤。”
两方人马初次交锋,各有各有的说辞,上首却迟迟没有旨意下达。
大殿静了半晌,百僚们举着笏板一动不动,心里的打算却敲得噼啪响,弯弯肠子拐了一道又一道。
赵珩端坐于上首,大大剌剌地看了好几眼身侧的魏恩朝。老阉竖手里的佛珠串都转了好几圈了,还不发话。
她的心渐渐地凉了下来,下意识挺了挺僵直的脊背。
打破这片安静的,是中书令裴相裴文俭。
裴文俭站在文官的最前列,微微躬身,道:“陛下,这案子不论是由京兆府管辖,还是由大理寺承接,都该在堂下府衙里解决,这般闹到朝会上,便是乱了章法。”
大梁沿前朝三省六部制,中书令是宰执,是政事堂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裴文俭开了口,没几个敢站出来说不是。魏恩朝光靠武力把持朝政远远不够,裴文俭同他齐心协力才稳当了这么些年。
旁的小官可以不用搭理,但宰执不行。魏恩朝特地叮嘱过小皇帝,朝会上最好不要讲话,但倘若裴相开了口,便只管应承着便是。
“裴卿此言甚是……” 赵珩神态自若,十分自然地接了话,心里却打着鼓。
刘正则急了:“陛下!”
赵珩觑着魏恩朝的动静,支支吾吾的:“唔,刘卿也言之有理……”
皇帝素来除了默不作声就和稀泥是,对此百官显然早已习以为常,殿内各方势力暗流涌动,明里暗里皆往皇帝身侧的紫袍宦官看去。
魏恩朝却始终不动如山。
相比刘正则的慌乱,裴文俭显得十分气定神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