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大楚边疆屡遭侵犯,京都烦乱。 又因上次落水事件,娘为了我能学到最正宗的武功,特地为我找了武功高强的师父。 娘飞鸽传书,请来了昔日的旧友,做我师父。师父名李桂圆,身材微胖,却走路带风,是个开朗潇洒的女子。虽远不及娘的风姿,却有着娘未有的大气朗阔,不论是在生活光景,还是在习武做事,都有自己的一套。 但桂圆师父像是潇洒自得的江湖中人,闲散谪仙,过不惯这侯府生活,对此颇有微词。 短短一年,我已经学会了很多。游水,刺绣,射击,武功…… 算是小有成就吧。 当然这是我的看法,而在师父眼中—— 雄霸武林?勉强自保?呸!不沾边不沾边!这丫头本就资质愚笨,学这点时间哪够?需得跟着我回我的窝,接着学,学成再回来! 站在旁边的娘和舅舅听得愣了一愣。 倒是舅舅表现得很关心我,眉头一紧,颇有为难担忧之意:“不知阁下看,阿遥还需学艺多久方成?” 我乖巧地坐在一边,闲闲地嗑瓜子,看着他们。 师父斜睨着他,像是受不了这文绉绉的模样,撇了撇嘴,干脆道:“我擦!这少说也得十年啦。俗话说活到老学到老,遥丫头要想学成自保,少说也得十年咯!” 师父说完,还向母亲挑了挑眉,像暗号。 母亲微微一笑,微微抬颌,以示回应。 这回换我目瞪口呆。 娘啊娘,就算想让我跟师父多出去玩段时间,也没有必要把我说得那么蠢笨吧! 我苦笑。 后来,不管怎么软磨硬泡,舅舅同意了,我跟着师父三日后出发。举家为我准备欢送宴,为我饯行,开心的连下人都走路偷笑。 ……好吧,是我夸张了。 总之他们很高兴我离开,唯有枫哥哥十分不舍,含情脉脉地望着我,欲言又止。 我安慰他,没关系,我会再回来的。 他如释重负,隐藏起眼中的不舍与不安,笑道:“我等你。” 我没有骗他,我娘在这里,我怎么可能一走了之,不再回来? 春日渐浓,清风别院春意盎然,蜂围蝶绕。 据母亲说,师父并非生于楚国,是个外乡人,家在海外,见识学识与我们大有不同。所以纵然她讲话怪异,也不能大惊小怪。 后来我悄悄问师父:“师父,你和我娘是怎么认识的?” 桂圆师父正将一颗桂圆放在嘴里,含糊道:“你还没生下来的时候,你娘救过我一命,后来我们就成了好闺蜜。” 我不懂,“闺蜜?”这是什么词? 继而恍然大悟道:“闺中密友?” 师父扭头看我,眼中一亮,凑过来反复捏我的脸,“聪明啊丫头,孺子可教。果然跟你妈妈说的一样,悟性真好。” …… 其实拜师学艺这个想法,是在我心里日渐根深蒂固的。 自从落水事件发生之后,我就自己多了个心眼。在王家,我终究是个外人,如果去舅舅的训练营,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更何况我最憎恨别人叫我野种,不愿意去那样的地方。 太累。 所以我和母亲谈起这件事情来,母亲方想起有一个故人,武功高强,倒可以让我去她处,学习武功。 三日后,清晨。 阳光透过厚厚的帷帐,略带深沉地投射到我的闺房里面。这天我起的很早,打量着这间我住了三年多的房子,屋砖片瓦,似乎都有了感情。 但无论如何,这里终归不是我的家。像娘说的那样,终有一日,我要离开,凤凰于飞,岂能困于一方? 临走前,母亲握着我的手说:“你年纪小,我教你的不多,但较于同龄人,你已出类拔萃。桂圆的人品是信得过的,将你交于桂圆教导,我放心。” 我抱住娘,努力记住娘的气息,心底泛起浓浓的悲伤,“娘,本是母亲在,不远游。但我长大之后,是你唯一的依靠。你等女儿回来,保护您,照顾您!” 娘道:“舞萮会跟着你照顾你,累了痛了随时都可以回来。外面的天地纵然很大,却也要慢慢经历,方能成就自己。” 舞萮姑姑,她是娘的贴身侍女,这么多年的生死与共,我本不愿她离开娘跟前,却想到娘对我的担忧,只得接受。可惜跟了我,娘就没个可心的人照顾了。 舞萮姑姑泪眼朦胧,“夫人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姐,待学成之后,平安带小姐回来见您。” 我暗暗告诉自己,从此自己就要长大了,外面的生活不比侯府,小打小闹。凡事有防备之心。 也不必害怕,有师父在身边,还怕什么呢。 我和舞萮姑姑乘马车,师父却忍不了磨磨唧唧的样子,快马而行,逍遥自在。 从车窗望外,树木疾速后退,大风吹乱了头发,尽情抚摸着我的肌肤。我感觉前所未有的自由与爽朗。 顺手取出车厢底下的“明眼媚”醇酒袋,朝窗外的师父喊:“有酒,要喝?” “要喝。哈哈哈……” 我这师父,最喜饮酒,却偏偏从不会醉。还总是抱怨,“你们这的酒度数太低啊,想我们那的鸡尾酒……” 轻轻运力提气,将酒壶朝师父扔去,一丝不差,稳稳接住。 “哈哈哈——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嗯,回终南山接着喝……李白,来干杯……” “师父,李白是谁。” “……李白啊,我一家子的亲戚,没看见我们都姓李么……” 终南山是隐居山庄,有一庄主,便是李桂圆师父。山庄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历朝历代,战乱割据,却唯有终南山庄无法被某一势力独吞。 师父举着酒壶,大言不惭道:“就算是京都被敌军攻下,山庄都会坚如金,固如铁。” 我笑,朝他竖大拇指。 日夜兼程,任谁都会乏累。这几日快到终南山脚下,师父有意逗留,便寻了一家客栈,暂且住下。 终南山下,远离京都,未有繁华,却有纯粹质朴之感,与京都庆平侯府的风气,截然不同。 可是我喜欢。 我下马车后,打量了一下这家客栈的门面,“永安客栈” 来往人较多,烟火之味较为浓厚。师父早已拉住缰绳,翻身下马,走在前排,毫无顾忌大大咧咧向前走,熟悉程度似是常客。 我跟在身后,舞萮姑姑跟在我身侧,款款进入。 来之前为行事方便,我特地换上男装,一副男子打扮。舞萮姑姑还颇为赞赏道:“小姐颇有男子的英气。” 师父原本就是男女莫辩的风姿,她也毫不在意这些。 客栈座无虚席,有说书先生坐在众人围观之中,颇为得意地卖着关子,讲着故事。 他那胡子一抖一抖的,兴奋地仿佛要掉落,我有点怀疑那是假的。 “阿遥。”行至一处靠窗的桌椅,师父示意我们落座。“好好歇歇,为师要等个人。” 我点头。四下悄悄打量周边的各色人物,说书的老头唾沫横飞,“……只见那烈风堂的两大金牌杀手,还没看清来者是何人,便被一掌同时拍成肉泥……” “好!”围观的众人激动地拍掌叫好。 师父忍不住嗤笑:“瞧这些吃瓜群众……啧啧啧……” 愚不可及。 犹见对面桌上一男子,岿然不动,神色隐忍,低头默然。虽穿粗布旧衣,却难掩周身的华贵气度和蔓延的气场。 他似发觉有人盯着他看,毫不经意地抬头,目光悠悠地转移到我身上,继而嘴角蔓延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被一个陌生男子这样一看,我脸一红,转移视线。 “啊——” 一根筷子还未看清从哪发动攻击,就已经深深插入说书老头的胸口。 瞬间震惊全场。 “啊杀人了——” 吃瓜群众也不围观了,纷纷逃命要紧。 我暗自震惊,目光不由得再望向那男子,他仍旧纹丝不动,唯有手掌放在桌上,然后收回。 好深厚的内力。 客栈大乱,掌柜也不管结账的事了,惊慌失措,忙跑的远远的,去报官。 这一切师父早已了然于胸。此时师父提起内心,肃然道:“阁下可是烈风堂堂主慕容峥?” 那男人终是抬起头,站起身来,嘴角含笑:“原是终南山庄的李庄主,在下失敬。” 想必听那说书老头口出不逊,辱他门派,即便是真相,也不该这样堂而皇之地说出来。一怒便出手结果了他性命。 只是不知,师父来这客栈的目的,是为等烈风堂堂主。可江湖上谁人不知,烈风堂是江湖第一大杀手门派。师父是想杀谁?而这看起来年纪轻轻的男子,居然是这杀手派的堂主,果然人不可貌相,江湖险恶。 舞萮姑姑轻轻拍了拍我的手,眼神柔和,探看我的情绪。想必她见我第一次见识杀人现场,怕我不易接受。可我心无波澜,自己也很奇怪。 听到师父的声音:“此地不宜久留。阁下若不嫌弃,终南山一叙。” 我们已至门外,我喊道:“快上马车!” 说完我翻身跃上马背,勒住缰绳,望向师父他们,却见慕容峥已进马车内,流转的目光,调侃的笑意,飘忽忽地再次辗转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