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易城逃回A城已经差不多三年光景,刚回A城的时候还大放厥词,一定要干出一番事业,后来被我妈敲了脑袋,才醒悟过来,我根本就是那成不了材的庸人。 A城是纺织之城,我思前想后,终究还是放弃了自己的语言专业了,不过那个时候的我多好,至少内心还是充满希望。 跑来跑去面试了很多地方,最后在工业区找到了一份业务助理的工作,所有的事情都得从头学习,带着满满的干劲,每天奔跑在仓库,样品间,办公室。 好多前辈看到我都说,“多有活力的一个小姑娘,刚进来的时候我也和你一样,只是现在......”话突然停下来,只余下了唉声叹气,那个时候的我还天真地认为,我的人生一定会不一样,一定会的。 只是,三年后,我的人生也不出意外地走到了那个死胡同。 我手上抱着一大堆标签,等着去裁剪室裁剪,突然一个新员工像一阵风一般从我身边跑过,我停下来注视那个元气满满的背影,想起刚进来那会儿,自己也是这般风风火火。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单调而乏味的旋律,用来做铃声刚刚好。 其实之前我也是选了自己最喜欢的歌来当铃声,只是后来偶尔路过一家小吃店,进去正准备买点什么,突然就听到了和自己手机铃声一样的歌曲,吓得我吃的也不点了,直接落荒而逃。后来,就再也不敢听那首歌,之后就干脆把铃声换成单调的旋律了。 我把标签放在一旁的柜子上,从口袋里挖出手机,划了接通键,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愤怒的叫唤,“江南,你的柜子怎么还不来,要什么时候来?现在都几点了?” “对不起,黄师傅,我问下单证,马上告诉你。”急忙挂断电话,我跑去窗户口往下望一楼的仓库,空荡荡的。 我随即拨通了单证的号码,“小王,我的柜子。”语气几乎渴求。 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黄师傅也给我打电话了,我一直在催货代,他们说快到了的。” “最好是这样,不然黄师傅会卸了我的。”我挂掉电话。 转过身发现身后站着刚才那个新员工,名字倒是忘记了,她笑着跟我说,“江南,经理找你。” “我知道了,谢谢。” 路过那叠标签纸,我直接拐进了经理办公室,“经理,你找我。” 她头也不抬地扔给我一叠文件,“你自己看看。” 我拿起桌上的文件,翻了几页才知道事情的经过,这是之前一票出货到巴西的货,标签全错,整整五个高柜,好几千匹布,我合上文件,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Mark刚才给我打电话了,他说他快要疯了,简直想掐死你。”经理已经怀孕三个月了,我知道她这是忍着怒气,尽量压抑着跟我说话了。 “他们参加展会来了易城,今天为了这桩事情特地来了A城,等下你跟我一起过去酒店解决这件事。” 我站在原地,她瞪了我一眼,“还不快去准备一下。” “我马上去。” 灰溜溜地跑出经理办公室,再路过那叠标签的时候,我干脆把标签抱回了自己的位置。 我翻出之前的大货文档,找出了和这次出货相关的文件,理了理全部放进了一只黄色的档案袋里,随意收拾了笔记本和黑笔,就背着包去敲经理的门。 过了好一会儿,经理才站起来,“走。”她潇洒地走过我面前,我慢慢地跟在她后面。 一路上,经理忙着一个电话跟着另一个电话,我只能无言望窗外,内心竟然平静如水。 到了天蓝大酒店,我们直接去了客户入住的房间,经理笑脸迎了进去,“Mark,Long time no see。” “Lee,I really wanna to kill you.”Mark耸耸肩,眉头紧锁。 我赶紧上前鞠躬道歉,“I am so sorry.” 他说柜子到了巴西,工人卸货之后完全蒙圈了,上面的标签都是错的,现在他们必须重新贴过,几千匹布,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全程我几乎连个呼吸都不敢,静静听着经理和Mark讨价还价,最后敲定所有的人工费将有我方承担,Mark生气地看了我一眼,才说了,“OK.” 等他说了Ok之后,我才松了口气,经理和Mark道别,还约定了一定要在回国之前来我们公司看看,Mark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等电梯的时候,经理对我说,“以后吃一堑长一智,我不管当时具体的情况如何,现在既然已经对客户造成了困扰,就都是我们的错,以后不能再犯这么幼稚的问题了。” “恩,一定不会了。”我点头连连应允。 “这次的人工费用不低,要去跟老板讲一下,这事还是你自己去讲清楚比较好。” “好。”虽如此说了,可是一想到老板那火爆脾气,我还是吓得哆嗦了一下,可是毕竟是自己犯下的错,逃避不是办法。 回到公司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下班的时间了,一进大门,我就看到了集装箱,叉车已经开始把一摞摞布从仓库里给叉出来,搬运工在搬运布车,我跟经理说:“经理,我今天要出货,我先去下仓库。” 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仓库办公室,黄师傅正在低头算码单,我不敢打扰,转身出了仓库办公室。 看到搬运工已经开始运布装柜子了,一匹接着一匹,等我回过神的时候,黄师傅已经站到我边上,“大家都连续加班好几天了,难得今天活少,大家都盼着早点下班回家,所以才会催那么急。” “我知道,黄师傅,辛苦了。” 最后在天完全暗下来之前,装完了所有的布,我目送集装箱离开,转身微微一躬身,“辛苦大家了。” 再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同事走过来问:“江南,你吃饭了没?” “还没,等下回宿舍吃,明天见。”告别了同事,我又拿出那叠标签,再次一个字一个字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错误之后,才拿去裁剪。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了咔嚓咔嚓的裁刀声。等到裁完了所有的标签,我拿了快递袋把一叠叠裁好的标签放进去。 出了裁剪室,才发现办公室的人已经都走光了,只剩下外面的灯还亮着,里面黑漆漆的就像一个吞噬人的黑洞,我踌躇着不敢上前。 我捏了捏手中的袋子,轻轻地笑了。 按下开关,看着灯光由近及远一点点亮起,我突然想要是以后的路也能如此一点点亮起来该是多好。 回到位置上,手机在桌上震个不停,想起刚才去客户那里,特地将铃声调成了震动,还没记得改回来。 我看了眼手机屏幕,是老妈,放下手中的标签袋子,我接通电话,“妈!”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着愉快一点。 “你这孩子呀,我都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了。” “刚吃饭呢,没听到,妈你吃饭了没?” “吃了,吃了,你爸特意去超市买了一只乌鸡,我给放冰箱里冻着,好大一只呢,等你明天回来炖给你吃。” “好啊。”光是想想就觉得肚子更饿了,错过了食堂里的饭点,我得自己出去买点吃的才行。 “妈,我还有事,明天见面在说。” 快速结束了和老妈的通话,我重新接收新邮件,从5封未读一个个数字往上跳,我将脸埋在双手中,深吸一口气,再放开的时候已经变成了49封。 很好,终于不再上涨了。 处理完所有邮件已经差不多快九点了,我下意识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20:58,就差两分钟。 进入十月以来,除了国庆放了三天,之后的每一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已经成了办公室的关灯锁门担当。 我没坐电梯,也就三层,直接走了楼梯,特意去门口十字路看看路边摊的大叔有没有在,今天居然不在。 我只得去便利店买了一盒泡面,再附加了两包辣条。 买好晚餐,回到宿舍,空落落的一个人,室友在今年一月的时候结了婚,结婚之后便干脆辞了职,如今这个不透风的宿舍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宿舍的窗户朝向走廊,终年没有阳光,而且窗前的路是去洗衣房的必经之路,经常有人走来又走去,甚至还有男的光着膀子走过,我和室友便用贴纸把窗户给帖死了。 没有阳光照射的房间会如何? 我笑着避开了木架上长毛的黑霉,熟练地拿到了热水壶,烧水泡面。 木架四周发的霉又黑又长,其实不止木架,就连衣柜,床底下,只要是木制的,无一例外长满了黑霉。而且每次打开房门总是有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室友走的时候大笑三声说终于摆脱了。 她劝告我:“江南,你也趁早换房间吧,实在不行干脆搬出去,再不济,跟我一样,辞职不干了。” 刚向行政反应房间发霉这事儿的时候,行政爱理不理,直接一句:“我房间怎么没见长霉啊,要不我跟你们换房间。” 室友气得甩手出了行政部,行政连头也没抬,还在算她的账单。 “好啊!”我突然说。 行政惊讶地抬头,眼神中似乎诉说你怎么还在,她问,“好什么?” “换房间啊!你刚才不是说和你换房间。” “......” 当然,换房间这件事最终还是没能实现。而我,总能很快安于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