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前一世,她最喜欢苏轼《水调歌头》这一首词中,最后的这两句。 她生出普通,容貌普通,学习普通,样样都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平凡少女。若说稍稍比一般人出格一点的,便是她的家庭微微有些特殊。 她两岁时,父母离婚。 她既没有让亲爸抚养,也没有让亲妈抚养,她养在了乡下的外婆家。她的爸妈离婚后,很快在大城市中又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 她有同父异母的妹妹,她有同母异父的妹妹。爸妈各自组建的新家中,偏偏同时,又都没有她的位置。 她的幼时,她的少时,全部的记忆里,给她温暖的亲人只有外婆。 她满十四岁的那一年,外婆去逝了。她成为真正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可怜。 在外婆的葬礼后。 她去亲爸亲妈的新家中,各自待了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她发现亲爸亲妈的两个家庭,明明都有她的亲人,她却依然是无论如何也融入不了。 他们看她的眼神,陌生且疏远,警戒又冷漠。 最后,她回到了她熟悉的乡下,回到了外婆留下来的老房子中生活。 清明时节,雨落纷纷。 她去给外婆上了坟,烧了纸钱。 在归家的小路上,她似乎运气不太好,在山腰处滑了一下,然后,她跌倒了。 后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 在她再有意识时。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只紫金色的凤凰。 她瞧着那飞翔的紫金色凤凰,莫名的眼熟。然后她认出来了,这似乎是幼时,离外婆坟地不远处,山腰间一座名叫凤凰庙的供奉神物。 那么,这是哪儿? 四周全是黑暗。 她感觉不到自己,可她又似乎看到了那飞翔的紫金色凤凰。 这是意识的世界吗? 她生出了这样的猜想。 然后…… 她似乎陷入了沉睡,她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无所谓时间,无所谓空间。 等待她再度醒来时,她有了模糊的感应,她睁不开眼睛,她感觉她似乎被什么托举着,是什么呢? 莫名的,她想呐喊。 接着,她真的呐喊了。只是听在自己的耳朵里,全是哇哇的声音。 她的声带出现了问题吗? 耳边有人在说话,可是说了什么?她听不懂那种语言,好累的感觉在心底浮现,她又是晕沉沉的睡过去了。 ……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春去夏来。 夏过秋至。 在这个新世界已经生活了半年。她学懂了这里的语言,她知道,她有了新的名字。 前一世的她,全部成为了过去。 这一世的她,得到了新生。 她姓萧,名叫荣娘。 她的生母姓赵,名唤春花,是县令夫人的陪嫁丫鬟。如今她的生母赵春花,又得了新的差事,成为了县令夫人嫡出大姑娘的奶嬷嬷。 小婴儿的日子很单纯。 荣娘也没有争强好胜心,她想重新认识了,这一世生活的新世界,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封建时代? 灶房。 荣娘坐在小摇篮里,瞧着李哑婆干活。 她安静坐那儿,不哭也不闹。 “春花家的荣娘,真是一个乖巧的孩子。”来灶房用了夕食的刘婆子,跟李哑婆唠嗑了一句话道。 刘婆子是后宅的守门婆子,她是刘县令家族里的家生子。她丈夫早年过逝了,膝下有一个儿子刘顺,在刘县令身边当差做了一个随身小厮。 “亲爹没了,她娘有正紧的差事,哪顾得上这一个小不点?如今让我顺手照顾一下。”李哑婆也有唠嗑的意思,就说道:“我就是看荣娘够乖巧,才乐意揽了这桩麻烦来。” “你倒是善心。”刘婆子呵呵笑了两声,问道:“莫不成你还盼着,将来荣娘记得你带她这些日子的辛苦,把你当干娘孝敬?” “春花提了一嘴,说是让荣娘认我当干娘。”李哑婆脸上都带了笑容,摆摆手,道:“让我拒绝了。” “你说,你无儿无女的,白捡个女儿养。多便宜的事情啊,你拒绝干嘛?”刘婆子挤挤眼睛,打趣的说道。 “……” 李哑婆还没回话。县令夫人院中的丫鬟来传话。这时候,刘婆子也不闹磕了。赶紧的用完夕食,就是去当差了。 “李嬷嬷,主家来客人了。要整治一桌席面。”丫鬟说了一串儿的菜名。 荣娘在旁边听得耳晕。 倒是李哑婆听了一回后,重复的回念了一遍给丫鬟听。丫鬟一听后,没错误。丫鬟便点头回道:“就是这般。得赶紧的,莫误了主家的时间。” 李哑婆在丫鬟下了菜单子后,就去灶房外的小院中,召唤了帮手。 灶上有三人。 李哑婆是厨子兼把总的。 这会儿,三人都是忙碌起来,洗洗切切,凉的、热的、荤的、素的。这配菜、佐料,应该备上的,赶紧都是准备起来。 不多时。 厨房内是香味迷漫。 荣娘动了动小鼻子,她有些嘴馋啊。不过,想想她刚刚才半岁的小身板儿,她又怂了。 酉时末。 荣娘被生母赵春花从灶房带回了住的小屋子。 那是一间小小的屋子,小小的榻,小小的衣柜。还有一张小桌,两张小凳子。这一切就是荣娘和生母赵春花的安生立命之所。 外面,天暗了。 屋内有晕暗的油灯点亮。 赵春花这时候用厨房里要来的热水,给女儿擦擦小身板儿。接着,她就是哄了女儿荣娘快些入睡。 赵春花很累。 她却睡不着。 赵春花脑子全是浮想着,今个儿得来的消息。 听说主家的老太爷病重。县令大人和夫人身为儿子、儿媳,这怕是要一起回了主家啊。若回了刘氏的宗族…… 对于赵春花母女而言,也是影响甚大。毕竟,刘县令、县令夫人刘王氏在刘氏宗族里,地位并不高。 “若回了刘府?荣娘,咱们母女怎么办啊?” “娘要照顾了大姑娘,你这般小,你可让娘把你寄养在哪儿?” “……” 赵春花对似乎睡着了的女儿荣娘,嘀咕起来她心底的担忧。 刘府上,那是公用的厨房。 李哑婆到时候的差事肯定会换掉。那时候,赵春花也不知道,李哑婆还能不能帮忙照顾一下女儿了。 更何况,赵春花想让女儿荣娘认李哑婆做干娘。李哑婆拒绝了。 “……” 本来要睡着的荣娘,听到了生母赵春花的话,她的睡意被惊醒了。 荣娘闭着眼睛,她在思考啊。 要搬家了吗? 刘府? 还有据说是庶子出身的刘县令,庶子媳妇的县令夫人。这两位是荣娘生母的上司。特别是县令夫人刘王氏,可直接掌握了荣娘母女二人的生杀大权。 这时代,奴婢没人权。奴婢的儿女,同样没人权。 若是回了刘府。刘县令、县令夫人都得低调做人。荣娘和生母赵春花过日子,就得更加的低调、低调、低调。 莫名的。荣娘在心底想着,她好想长大。 长大了,荣娘才能更好的把握住她自己的人生。 建元元年,秋。 九月末。 山阴县的刘县令送走了家族来客。 县令夫人刘王氏这几日心情不太好。 十月初一日。 夕食后。 刘王氏跟夫君刘县令讲出了心底的担忧,道:“夫君,你真要辞官吗?” 官位得来不易。 特别是刘县令这等出生不是特别好的庶子,六百石的一县之长,当年谋官时花了多少心血,消耗多少人情在里面。 这说舍了,便是舍了。 刘王氏为夫君叫冤屈。 “父母有命,我若不从,便是不孝。”刘县令苦笑。 刘县令的心底也是舍不得官位,舍不得前程。他能如何?他是庶子,他是嫡母的眼中钉。父亲这一回貌似偏心眼儿。 他若拒绝了,族中多少人在盯着他出错。这时代的读书人,重名声,重信誉。名声与信誉若毁了,真是生不如死。 “委屈你了。” 刘县令执起嫡妻刘王氏的手,说了这一句心里话。 刘县令明白,他的六百石县令官职,嫡妻在中间耗了太多的心力,在娘家怕是能求的人,全是让嫡妻求了一个遍。 “不委屈。” 刘王氏摇摇头,这会儿,她依偎进了夫君的怀中。 六百石的县令之职。 这等小官位若辞了,倒不是太麻烦。 走一趟手续,也就是一个来月的时间。 入冬后。 刘王氏已经让仆人把要打包的行礼,全部收拾妥当了。 只待山阴县的新一任县令,一到任后两边述职交接好。刘王氏一家子的人便要起程,回返刘氏的宗族。 冬月。 淮南路的天气,凉得冻人。 荣娘头一回见识了外面的一切。不再是她已经生活了半年的小圈子。 青砖瓦房,行人车马。 从山阴县城的主街道路过时,望着这个封建时代的生活气息。还有小摊贩的一些叫卖声,荣娘的眼中全是好奇。 若说山阴县城内,有几多繁华,有几多热闹。 出了县城后。 外面的世界,莫名有点荒凉。 偶尔路过的村庄,全是泥胚的房子,茅草的屋顶。还有那寨墙,也是厚实的土围子保护了屋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