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孙姝仪怀疑自己是被离婚这件事推着走。 罗岷从一开始的坚决不同意,到后来的默认,转变也不过一个月时间。因孙妈妈的强势介入,睿睿跟了孙姝仪。 要说起这个,罗岷原本是不肯的。孙妈妈找到亲家,打头回跟她掏心窝说了番话:“我们都是当妈的,发心底里想想,这爸妈说起来都是长辈,到底还是妈靠得住些。我知道姝仪多少有点被我们惯得娇气了些,但这婚,根本上还是因为罗岷外面找了小三才离的。哪天要是外面那个嫁进来了,睿睿这孩子谁管?后妈容不下,就得你这当奶奶的管着。到那时候我家姝仪也是要开始新生活的。那时候要是再让我接手,我死都不答应。亲家,你说这孩子,是跟奶奶好,还是跟亲妈好?” 罗岷也许心里多少还有些内疚,后来在分割财产的时候,执意要把现在住的这套房子和去年投资的门面都给前妻。 孙姝仪见他坚持,只觉得一颗心像洗破了的布,又烂又伤。她抹着眼泪说:“我不要沾你钱,房子是你爸妈一辈子的心血,我们别的财产平分就行了。” 罗岷最终还是坚持把家里现有的流动资金和门面给了她。 只是拿完证要说再见的时候,罗岷突然说了一句:“我不想离婚的。” 孙姝仪看着他,心说,那你当时就不应该做那件事。但现在两个人换了证,已经不是一家人了。孙姝仪张了张嘴,最后连一句再见都说不出来。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夫妻缘份到此为止。 以后再打交道,只有可能是因为睿睿了。 睿睿尚小,还不能理解什么是“离婚”。他现下一面为自己可以搬新家高兴,一面又为爸爸不能同去发愁。最后听说最亲爱的外婆会过来同住,终于把那丝微小的愁意给冲淡了。 孙妈妈早一个月去那两处出租的房子看了看,最后挑中位于市中心那套一套140平的三室一厅,赔了租房不少钱,又紧锣密鼓请了师傅把墙全刷新,再换上新家具电器。 搬家那天晚上,许晚莱和田夏来家里祝贺。 她们让园艺圃往家里送了大大小小二十几盆绿植,许晚莱还大包小包拎了一堆自家做的干菜。 孙妈妈迷信,当天从早笑到晚,见谁都是一串串的吉利话“新房大发”、“住进来身体健康”、“以后事事顺心”…… 孙姝仪怀疑再讲下去妈妈会无话可说,连忙把她往房间里推:“睿睿到了睡觉的时间,你去哄哄。” 等客厅只有三位好友,许晚莱出口气说:“天下妈妈是一家。” 孙姝仪摇摇头,又讲:“说起来,这两个月还好我妈过来了。” 这房子在市中心,离许晚莱家不远。从客厅落地窗看出去,楼下灯明通亮,很有几分不夜城的感觉。孙姝仪此时半躺在沙发里,神色轻松,仔细看眉眼间还有几分落寞,但与此前的憔悴样已判若两人了。 田夏一向直接,问她:“缓过来了?” 孙姝仪懒洋洋地说:“什么缓不缓的。反正我妈在这呢,我乐得轻松。” 田夏又问:“准备在家呆多久?” 孙姝仪望着天花板心算了一下,迟疑地说:“好像现在手上还有个小三十万呢,能用一阵吧。” 田夏嗤笑一声:“你就准备这么不求上进下去?” “那我能干嘛呢?”孙姝仪很认真地算,“跑业务我肯定不行,我脾气不好。我学的那点英语也忘得差不多了,再说,我又没有任何就业经验啊!” 她话说的非常有理,田夏打量一通,若有所思地说:“姿色还行。要不给你找个摄影模特的活?” 孙姝仪吓得直摆手:“干不得,我这个人,一到镜头面前就四肢僵硬。我去做模特,老板会打死我的。” 田夏不耐烦听她三推四挡,把话题扔给许晚莱:“你给她弄份工作呗。这样在家呆着,人会变蠢。”说完又嘟囔一句,本来就不够聪明。 许晚莱本就有点怵田夏训人,这下连忙献计:“你年纪又不大,我给你找个前台,或者办公室的工作怎么样?” 孙姝仪迟疑着问:“那个不需要应酬吧?” 田夏不屑地说:“你就这点出息?” 孙姝仪认真地说:“我真的不会跟别人打交道。要是你们介绍的工作,肯定比我在外面找的可靠。但是我就怕我这性格不小心得罪了人,害你们难做。” 田夏在许晚莱下巴前摊开手掌,一脸正色道:“这位,大名鼎鼎潭城集团分管融资的老总,你有多大能耐害她难做?” 田夏说的这话略有夸张了,许晚莱自认自己工作能力是不错,但离“大名鼎鼎”还是有不小的距离。 她宽慰孙姝仪:“在职场上,有钱人分好几个阶层。而人际关系,也分好几个档次。我肯定算不上有钱人,但我的人际关系,给你找个安全轻松的工作还是没问题的。” 田夏补充:“去上个班,免得没富太太的命还得一身富太太的病。” 孙姝仪知道她历来嘴毒,当下把脸扭了个很大的幅度,偏不看她。 许晚莱笑笑说:“田夏说的吧,也不是没道理。” 看着孙姝仪眼里快飞出刀子了,连忙又说:“你答应了,我就帮你去找。万一不行,我们就让田夏家红三代去搞定这事。” 田夏摆手:“我家尚可已经完全向资本主义投降了。” 许晚莱给介绍的工作单位是本市一家小有名气的连锁超市,当然以孙姝仪的资质,去不了太高层的部门,最后安排的是在离家较近的一家超市里做大宗采购。 孙妈妈对此非常感激。她虽宠女儿,但这两个月暗里反思不少,只觉得女儿在上一段婚姻中错误不少,无形中就开始约束起女儿来。最关键的是,孙爸爸当年生病,家底掏了大半。她忧心女儿没有一份正经工作,万一以后有个什么变故,到时候自己已经老了,睿睿正要用钱,恐将娇女逼得走投无路。 孙姝仪在这件事上倒没跟妈妈顶嘴。到了工作岗位上,她便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一者朋友心意无法随意对待,二者不忍让妈妈操心一辈子。 同事们听闻她是带着潭城集团采购合同来的,又看她年轻,脸上生得也娇艳,背地里暗传她不知道是哪位老总的裙带。 孙姝仪自不会理睬这些传言,她在家呆了些年头,刚到公司也不习惯与人主动交好。一来二去的,部门里常常只有她独来独往,倒有点格格不入的扎眼。 好在她心里打定主意要认真工作,好友们也时常在耳边敲打,和之前相比,倒是沉得下性子来。轮着她的班了,就好好地坐着。要是有人要采购,她也不挑人家量的多少,一概笑脸迎送。一个月下来,收入竟在部门排了个中上。 等经理开会该表扬的表扬该批评的批评后,就有人做出了些摔打的姿态出来,不软不硬地说几句“我们可惜没姿色能卖”、“那是人家命好些,有人看重呗”。 边上一个女的,同着孙姝仪走在最后,抽空轻轻说了一句:“别理他们,都是眼红的。” 孙姝仪看过去,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脸上有几分忠厚,名叫刘娇。但她心里记着许晚莱说的“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少说话”,于是也就是微点了点头以示谢意。 有天吃中饭的时候,刘娇坐到她边上,问:“你听说了没有,邹总下午过来。” 孙姝仪一头雾水地问:“哪个邹总?” 刘娇惊讶地说:“你连邹总都不知道?”她又压低了声音说:“就是老石总的那个小老婆。” 老石总孙姝仪是知道的,那还是听许晚莱聊八卦的时候,因为太过狗血才记住的人物。这家名叫“润合家”的连销超市,前身叫“合家超市”,是老石总与妻子白手起家干起来的。不幸老石总不到五十,妻子就患病离世。还好那会超市已经有了一定规模,收入渐涨,工作日益忙碌,丧妻疼倒没持续多久。现在这个小石总,是老石总的独生子,原本开了家颇有前途的广告公司,父子在各自的行业都如鱼得水,有段时间是圈子里的美谈。 可谁想料年前老石总突发脑溢血,好容易病情稳定下来,却有个女人找上门来了。之后成为许晚莱嘴里笑谈的,就是——这个女人,之前和小石总好过一阵。不知怎的,又搭上了老石总。这次出现,肚子里却怀了六个月的孩子。小石总有心把这麻烦事处理了,老石总却从将死的边缘回来。即使口不能言,却对这晚年幼子充满了保护欲。 刘娇说,这女人就叫邹圆,现在分了些股份,进出也得到一声“邹总”的尊称。 孙姝仪猜度着:“她不会是来查账的吧?” 刘娇撇撇嘴:“她哪有资格查账?八成又是来拿货的。” 然后她又告诉孙姝仪,那邹圆是家里的小女儿,按说百姓疼小。但这邹圆却极为顾家,尤其顾着自己哥哥。她那哥哥,又是爱赌不争气的。后来妹妹出钱给他开了家小生活超市,他又经常把进货的钱给输掉了。等自家店里没货了,就找个“润合家”超市提一堆货走,账就欠着。早两个月小石总开店长会,特意提了关于“做超市不是做慈善,见钱提货是工作份内事”,但自那之后邹圆她哥就从超市里提不走货了。只有这第7连锁店,偶尔会让邹圆拿些东西走。 孙姝仪好奇地问:“为什么我们这家店就可以?” 刘娇悄声说:“我们店长,是小石总发小。可能,小石总为了那个野弟弟多少留了点情份吧” 邹圆果然是为了哥哥来的。她心里虽恼恨这哥哥不务正业,但就像那句老话,她能怎么样呢,这是她哥。 现如今老头躺在床上要专人服侍,别的人她要么见不着,要么也不想去见,只好自己往这跑一趟。 孙姝仪端去一杯绿茶,又奉上最新的内刊,退到她身后不远不近处站着。 不多时经理过来,邹圆圈了一些商品,报了个数给经理,说:“永胜家园那家店,快点送过去吧。” 经理诺诺地应了,却站着没动。 邹圆轻笑了一声,从包里掏了几张卡出来递过去。 孙姝仪眼尖,看到这土金色的卡是店里的万元抵金卡。 经理走开,邹圆就拿出电话来,等那边接了电话,她就问了一句:“石诚,你要不要做这么绝?” 过了一会,她又说:“算了,别说了。” 等她站起来准备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孙姝仪一直站在身后不远处,这下便厉眼瞧过来。 孙姝仪赶忙低下头去,只当自己方才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