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者双手稳稳的托着一只黑底朱雀纹的漆盘,盘子里堆着数十枚零零散散的铜钱,这种铜钱又轻又薄,颜色黯淡,表面粗糙,边缘轮廓不整,正面印着的五铢两个字样糊成一团,连正常的偏旁都看不清,简直丑陋得不成样子。
刘辩伸出手,五根细长的手指轻轻从盘中摄起一把钱,在手心掂了几下,不由轻笑了一声:
“这种东西……”
刘辩露出不屑的神色,一边说着,一边五指聚拢,简单的一握,随即摊手往盘里一放,只见十数枚造成不同程度弯折的铜钱噼里啪啦的掉在漆盘里:“也算作钱?”
刘辩摆了摆手,示意宦官将漆盘端下去,这才对底下依次坐着的司徒、录尚书事袁逢,录尚书事袁隗,司空,大司农,以及侍中荀彧,黄门侍郎张昶等人说道:“苏义等人为饱私囊,更铸小钱,夺百姓之利,实在是死不足惜。”
张昶等人早就与刘辩达成了共识,起身行礼,道:“苏义败坏钱法,剥削黎庶,致使河东钱贱而物贵,谷一斛至数十万。
物价沸腾,钱货不行,百姓弃钱不用,以物易物。一朝逆施,竟乱百代之政,朝廷不能不早做修复,并以此为戒。”
天子的意思很简单,无非就是借着河东的事情重铸五铢,恢复被小钱搅乱的河东经济而已。
这是一项良政,众人没有拒绝的理由,更何况他们刚刚尝到刘辩许给他们的甜头,如何也要给予支持。
张昶,袁隗等人将手伸到河东,冀州等地方,其中的利益足以让任何一个家族振兴数代!
虽然都想得是以家族利益为重,但在这种场合中,屁股该坐正的还是得坐正,大司农起身道:“苏义等贼人乱政,纵一死难辞其罪,陛下惩治了苏义等贼人,只是治其症而不断其本,现今朝廷税赋多以谷帛为主,而谷帛不比铜钱,不仅存储不易,且转运不便、成色不齐,给少府、大司农清点财物带来极大的麻烦,也大为减少了朝廷的岁入。”
刘辩挑了挑眉,且不说张昶等人的投桃报李,大司农而今竟然与刘辩的意图不谋而合,这份难得的政治嗅觉与默契让刘辩有些感到意外。
他有心考校这位沮大司农半年秉政中台学到了几分本事、究竟长进了多少,于是刘辩刻意问道:“存储不易、转运不便倒好理解,这成色不齐与岁入减少又是如何一说?”
沮授一身干净利落的朝服,端正的跪坐在席上,绶带从腰间轻轻垂放在腿上,不动分毫。
单这么看上去,倒颇有几分堂堂九卿之尊的仪态。
“陛下,自蹇公丈田上林,计上田,中田,下田便有数万顷,查遗漏流民数千人,假田近千顷,谷帛流失无数,陛下去岁中诏旨特许以谷帛代钱纳缴,期间便有奸猾之民欺瞒税吏,故意浸湿粟麦以增其重、扯薄缣绢以减其量。
以至这些湿谷薄绢收入府库后,计簿上说是价值万千,其实折半其价而不止。
此外,湿谷易霉、薄绢难缝,根本就不值一钱。”
简单的说,就是以次充好,以重量抵质量,不得不说,在这件事情里,沮授是用了心的。
不过,能识清一件政务的弊处及其背后的弯弯绕绕,这只是一个官员洞察世务,不受下属欺瞒的基本素养而已。
真正的能吏不仅能找到弊政在哪,而且还能提出相应的解决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