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历956年4月3日

北王府练武场凉亭里，除了幕僚三加零将军，今早还多了白翔的身影。

零将军调侃道：“白将军难得在清晨看到你，收到消息了？”

白翔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远方晨跑的孩子们，漫不经心的回答道：“你们可真坏都不告诉我，还是熙儿好，昨日给我送了信。”

“咳咳。”零将军道：“没有故意不告诉你，是忘记了。”

白翔冷哼一声不理会零将军，目光依然注视着远方，白起，他的侄子，没想到来了京都，好多年没见到了，孩子高了，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他这个叔叔。

白翔不禁遥想当年，那年他13岁，不爱读书的他被父亲叫到了书房，原本以为又是习惯性的被父亲训一顿。谁知道父亲看着他却久久没有话，空气仿佛凝固了般紧张，他一动不动恭敬的等待着。

父亲紧蹙的眉微微松开，开口道：“今日先生对我，你没有读书的赋，或者你不爱读书，你跟父亲，你想干什么？你的未来你想做什么？你有兄长在，不要求你掌家，为父希望你能活的轻松一点，没想到反到让你现在养成了过于散漫的性格，读不好书就算了，你已经13岁了，该对未来做出选择了，是跟你哥哥学习家族内务，还是跟你二叔学习外部庶务，你选择吧。”

因为父亲突然的严肃认真，白翔吓了一跳，迟迟没有回答。

白氏族长接着道：“不好选吗？那就现在好好想，为父等着你回答。”

白翔声的道：“父亲，我想去军营。”

白氏族长沉默了，看着白翔的眼睛认真的道：“你和战辉世子交好，可是交好并不是你要去军营的理由，去军营玩闹，和当兵你弄清楚了不同吗？”

白翔眼神坚定的道：“父亲我明白，我是想当兵，我想习武，我喜欢习武，我想像战辉哥哥那样，指挥千军万马，保护北地百姓。”白翔现在想到还觉得当初的自己真的真的可爱，连军营都没入，却幻想着指挥千军万马，就是今日的自己已经当了10年兵了，可是还没指挥过千军万马呢。那时真是少不更事。

白氏族长似乎在隐忍着什么，默默的拿起茶杯，机械的喝了一口水压压惊，再放下茶杯。“你的未来，你想参军，进入军营，做战辉世子的兵？或许有一你经过历练，成为一名将军？”

白翔本来没有什么概念的孩子心态，突然对父亲指明的方向心潮澎湃起来了，“对，我要当大将军。”

白氏族长问道：“这是战辉世子的，还是你自己想的？”

白翔神情肯定，解释道：“父亲，战辉哥哥没有对我过当兵参军的事情，是我自己想的。”

“果然近墨者黑。”白氏族长无奈的摇头道：“想好了？确定了？不改了？”

白翔坚定的道：“想好了，确定，不悔。”

白氏族长语重心长的道：“翔儿，父亲希望你过的开心，你想做什么父亲都不反对，但是白家有祖训，白氏子弟不得成为军户，你应该明白军户是什么，很多大家族都有这样的规矩，毕竟军户是代代传承不可逆的，大家族都害怕刀剑无眼，如果不幸在战场牺牲，那么家族其他子弟就要顶，将一个家族变为将门那是要冒很大风险的，所以如果你要入军营，为父只能把你移出族谱。你可以单独立户，再行参军。”

白翔紧张的问道：“父亲，移出族谱后，我还是父亲的儿子吗？”

“翔儿，不管你做什么，不管你身在何方，你永远都是父亲的儿子。”

“父亲，那我愿意，我愿意立户自己来承认参军的风险。”

“翔儿你确定聊话，父亲就帮你办立户，该给你的产业父亲分给你一份，你以分家的形式分出去独自立府。战王爷那我会去，让你跟着战辉世子吧，我们白家一直受战王府照顾，你去战辉世子身边伺候，也算为我们白家报答战王府。”

“是，父亲。”

那一年白翔离开了白氏家族，真正的成为了北冥军的一员。一晃十年过去了，父亲当年的话还历历在目，言犹在耳。可惜世事变迁，战辉哥哥死了，战晨公子失踪了，白氏家族由哥哥接管了，在北地依然是第二大家族，哥哥打理的很好，看到和哥哥长着一样面孔的白起，白翔惆怅却也激动。

这时零将军推了白翔一把道：“再不叫，人可就走了。”

原来少年们已经陆续跑回来了，正在整理衣物准备离开了。

白翔默默的看着，不远处的白起感觉到一股炙热的目光，回头一看，“叔。”一声呼喊，快速的向白翔奔跑过来，抱住白翔。

白起激动的道：“叔，叔，我好想你。”

白翔看着快到自己肩膀的侄子，轻轻拍着白起的背道：“才几年没见，起儿大了，长高了，就快超过我了。”

“叔，家里人都很想你，这几年你怎么都不回家看看。”

白翔有一瞬间的感慨，他也想回家看看家里人，可是这几年发生的事情打破了任何计划，虽然一直有写家书传回北地报平安，可是无法改变他已经好几年没回家看看，没有敬为人子的孝道了。收起那些悲赡过往，白翔搂着白起的肩膀道：“走，去你的房间，我们叔侄好好叙叙。”

少年们看着白翔、白起离开的身影，声的讨论着。

“那就是白家二公子吧？”

“现在是白将军了，是五品的将军。”

“那是白起嫡亲的叔叔，真没想到白将军也在战王府。”

“这我知道，白将军现在在统领亲卫营，一直在城西训练亲卫呢。”

“咳咳咳。”零将军假咳几声。

少年们立刻停止讨论，快速的收捡衣物。只有钱莱呆呆的看着白翔离去的背影，眼里泛着羡慕。

零将军道：“钱莱，等会走，来这里一下，有些事问你。”

少年们快速的离开了练武场，钱莱朝着凉亭走来。

“零将军找我有事吗？”

“是这样的，战王府收到一张拜帖，和你有点关系。”零将军扫了一眼在坐的三位幕僚，道：“我们认为，需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自己看看吧。”

零将军递过去一张拜帖。

钱莱打开拜帖一看：“请见钱莱。”落款人钱野。

钱莱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惊喜，抬起头看向零将军带着一丝局促。

零将军开口道：“北王府的几位幕僚认为，这是你的私人事情，需要征求你的意见，都知道钱野是你的亲哥哥，但是也知道钱野被钱家逐出了家族，所以要不要见，你自己决定。”

钱莱眼里的光亮暗淡了，向几位幕僚抱拳道：“求教各位先生，我可以见吗？方便见吗？”

幕僚看的出少年眼中的渴望和害怕，政宇作为最通人际关系的幕僚开口道：“钱野现在在兵部任职，北王府对离开北地入朝的臣子并没有芥蒂，战王爷也不会对钱野有什么看法，所以你要不要见他，你自己决定就好，只是在白日相见未免招惹是非，对钱野反而不好，要是你想见，最好安排在晚。”

钱莱再次抱拳道：“谢谢先生，请先生帮我安排，我想见。”钱莱很渴望能见到这个亲哥哥，从他记事起，哥哥已经离开了家，可以他从到大只能在老一辈的口中听来哥哥一言半语，他甚至于不记得哥哥长什么样子，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当初家族那么反对，哥哥还要离开家，在父亲落寞的眼中，他可以感受到父亲也想哥哥，可是却无法原谅哥哥，父亲总对他，不要学你哥哥贪慕虚荣。他很想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为什么哥哥一定要离开家，一定要到大夏京都来当官。为什么哥哥的名字成为了族里的禁忌，长辈们都不愿意提到他，就连一向慈爱的母亲都只当没生过这个孩子。

傍晚，一辆普通马车将钱莱送到了官街的一处宅子。

男主人钱野热情的在门口迎接：“是钱莱吧，快进来。”

钱莱看着这个和自己有血缘，却又陌生的男人，机械的随着他进入了宅子。

安置坐下后，钱野一直激动的看着面前的钱莱，这个自己嫡亲的弟弟，长高了，长大了，他离开北地的时候，这个弟弟还抱在手里呢。能在北地见到多年未见的弟弟，钱野的心情非常激动，一时间到不知道什么好，弟弟记得他吗？弟弟可会怪他，怨他，想起过去的种种一种莫名的情绪涌心头。

钱莱也在观察这个自己没有见过的哥哥，哥哥对他来是神秘的，唯一了解到的就是哥哥是才子，当年以北地第一的成绩进京科考，又以状元的身份在大夏京都傲立群雄，可是之后就没有可是了，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哥哥不再回来？为什么不回家？

一道清脆的女声，打破了兄弟两无声的对视。“是弟弟来了吧，快喝点热茶暖暖身子，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这些点心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钱莱寻声望去，一个梳着妇人头的少女，穿着水蓝色锦袍，长相甜美，端着食盒朝他走来，一盘盘摆各种糕点，热情的给他倒茶水。

钱莱疑惑的出声：“你是？”眼光却看向钱野。

钱野声音亲和的介绍道：“这是你嫂嫂，我的娘子美兰。”

“你们兄弟聊，我就先下去了。”一直到美兰收拾好食盒退出了房间，钱莱的眼中都是震惊，听见房门关的声音，钱莱的表情也从震惊变成生气，质问道：“哥哥，为何成亲也不告诉家里，我从来不知道你成亲了。”

钱野听到钱莱叫他哥哥时，嘴角微微勾着笑意，即便看到微带怒气的弟弟质问时，脸的笑意也未改变，他开始是担心的，他想见到弟弟，却不知道弟弟还愿意不愿意认他，整整十年了，他都没有回过北地，没有和北地任何人有联系，偶尔他会想起那个还不会走路的亲弟弟，可是他却没有机会再回家了。这么多年以后还能听到一声哥哥，他已经很满足了。

收敛了眼底的笑意，低声解释道：“家里的长辈知道的，只是没有告诉你而已。”

钱莱的目光呆滞，疑惑道：“为何不告诉我？哥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你要离开钱家？难道真的是长辈的你贪慕虚荣吗？难道大夏朝廷给你的官职北地不能给你吗？”

钱野冷哼一声：“他们居然对你我贪慕虚荣？可笑。”钱野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我果然不适合钱家，这十年来我过的很平静，难得听到如此大的笑话，我在兵部现在也就是个五品官员，我靠自己的能力一步步从七品升来花了十年的时间，我没有靠山来到大夏也就是个寒门子弟，弟弟，你好好看看我的府邸，看看这些家私，看看我的穿着，再看看这房间里的一切，我离开钱家没有拿走钱家一个铜板，这一切都是我努力靠自己挣的。倘若当年我没有离开钱家，我现在或许住的房子比这个好十倍吧，在北地官吏升职制度比大夏更好，或许我也远远不止五品吧，还能享用钱家的一切资源，如果这样的我也是因为贪慕虚荣的另一种表达方式的话，我也懒得反驳了。”

钱莱继续问道：“那到底为何？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你要离开钱家？”

钱野看着钱莱焦急的表情，浅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为了你嫂嫂。”

“这？是何意？”

钱野沉默了一会，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该如何，最后他还是决定详细的告诉弟弟当年发生的种种，他不希望他唯一的亲弟弟误解。于是开口述当年的经过。

“我的恩师廖先生独自带着女儿生活，这个女儿也就是你嫂嫂廖美兰，我和美兰从时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那年我就要去京都科考了，廖先生却突发疾病撒手人寰，临终前托付我好好照顾美兰，那时起我就发誓一定要娶美兰为妻，照顾她一生一世，并不单纯是为报师恩，更是因为我两早已有了情愫。

那时的美兰还才10岁，我不能让她独自生活，厚葬了恩师以后，我就将她带回了钱家，当时我将我的想法告诉了父母，他们表面都没有反对，并且承诺我，等我考过了科举就先给我俩定亲，我很感激父母的成全开开心心的把美兰留在了钱府，独自进京科考了。

一年的时间我在京都考取了状元，可等我再回到钱府的时候一切都变了。父母居然一听我考中了状元就跑去给我定了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等我回到钱府的时候庚帖都已经交换过了，就差去下聘了。而我的师妹美兰却不见了，后来问了我院子的厮我才知道，我前脚离开北地，父母后脚就把美兰赶走了，他们怎么可以这么残忍，美兰才10岁，她根本没有生存的能力。

那一刻我就明白了，他们是骗我的，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同意我娶美兰，那时候我发了疯的找美兰，还好，美兰自己回了廖府，虽然房子可也算是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而那些日子美兰就靠帮别人浆洗过日子。你明白我有多痛吗？

他们将一个10岁的孩子赶出门却没有给一分银两，如果他们一开始就不同意美兰在家里住，我就能在走之前妥善安排好美兰的生活，可是他们骗了我，那一年我都不敢想美兰是怎么过来的，我只知道恩师家里的东西都典当了，而美兰的手全是冻伤。

我回到钱府和他们大吵了起来，我绝对不会答应他们定的亲事，我这辈子就只要娶美兰，他们让我滚，我不认那门亲事就把逐出家谱，我随便，直接离开了那个家。我也清楚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身没有银两的我，必须考虑生存的问题，还好我有科举的功名，我把廖府卖了些银两，带着美兰去了京都。

按照功名我被分进了翰林院，开始我们也只够在城西租个廉价的院子，慢慢的有钱了才搬进内城，再到现在五品的官职，朝廷给分的院子。从离开北地那起，我就再没有和北地的任何人有联系了，几年前生活稳定下来，我和美兰成亲，如今我儿子都五岁了。”

“什么？我侄子都有了？”钱莱惊叫道。

钱野大笑道：“是啊，你哥哥我都25岁了，有个5岁的孩子不应该吗？我和你嫂子现在过的很好，我们靠自己有一个家，这十年来我从来不愿意去想北地的事情，你嫂子的事情在我心里就像一个砍，或许这辈子都过不去，我都会觉得亏欠她，恩师在的时候美兰也是当姐养的，那一年她却过的连丫鬟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