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帆的逆戟鲸号乘着顺风,劈浪而行。自由民汉子和女汉子们热情如火,太阳一下山,船舱里就敲锣打鼓的不得安生。韦恩和弗兰西斯陪着我在甲板上看了三个晚上星星。到第四个清晨的时候,传说中的北岛就在晨光中跃出了海面。
整座海岛似乎原本是一位泰坦的巢穴,一行行粗壮的圆柱整齐地排列着,冲入云霄。而原本应该覆盖在石柱上的青铜华盖已经不复存在。待船驶近了些,又可以看清攀缘在巨柱上的并非藤蔓,而是巧手的自由民沿着巨柱凿洞穿梁,层层叠叠垒起的小楼。如今赶上八月节还乡,层层叠叠的小楼上层层叠叠地住满了人,当真是热闹非凡。
双脚乍一踏上岸,我还歪歪倒倒的站立不稳,弗兰西斯就兴致勃勃地拉着我们去听唱戏。我也很感兴趣,问他自己要不要上台演唱,弗兰西斯讪笑着连说不是,北岛的歌者天下第一,他可不敢造次。
穿过层叠小楼间宛若迷宫的窄巷,在人潮中七拐八拐,终于看到了戏台子。戏台子应该原本是一座泰坦的祭坛,舞台搭在同心圆的三层高台之上,雕饰古朴,观众的座位在台下四面围定。弗兰西斯果然与戏台子的老板娘相熟,走后门挤上了一个前排的好位置。
过了一阵,一位身材宽胖的大胡子歌手上了台,也不客套,张口便唱。原本嘈杂的台下一时鸦雀无声,只听得低音之处金戈铁马胜于风吹滚雷,高音之处则是极尽辉煌,宛若漫天烟花纷纷扬扬落下。相比弗兰西斯的歌声虽然算是悦耳,也不过是乡野酒馆里的浅吟低唱,怎能敌得过这殿堂之上的煌煌之声。
几位歌者轮番上台高歌,各献绝技。我和弗兰西斯听得入了迷。
韦恩没有艺术天赋,一场戏没听完就靠在我肩头上睡着了。也不能怪他,他在船上连续几个晚上没睡好。直到整场戏唱完,韦恩才揉着惺忪的睡眼问我台上唱了什么。
怎么说呢?唱的戏文的确是比较老套,应该是某个版本的《尼伯龙根之歌》,沐浴龙血的勇士无人能敌,却遭情人背叛,终于死在背后的冷枪之下。悲剧英雄的故事都差不多,只是歌声里英雄垂死的愤懑之情令人动容。
“哦,那个英雄一定是个渣男。”韦恩焚琴煮鹤地评论说。
“为什么要这么说——”
“如果不是渣男,他应该会关心、了解自己的伴侣。”
“那又怎么么样,”我还一半入戏地争辩:“总防不得小人背叛。”
“若是被男朋友摆了一刀还毫不知情,多半是自己出了问题,可不要去抱怨别人。”韦恩满不在乎地说。
“空心的铁皮人。”唉,我是有多么想不开,竟然跟韦恩争辩起戏剧来!
韦恩在戏院里一觉睡饱了精神,缠着弗兰西斯问岛上还有什么好玩的。弗兰西斯磨不过他,又带着他去了食肆巷。自由民的文化从来与美食沾不上边,只不过是些胡乱炸过的海鱼,价钱还贵到要死。韦恩却毫不介意,从街头一直吃到街尾才肯罢休。
等韦恩吃饱喝足了,弗兰西斯才想起回家。他家的小楼筑在一座石柱的高处,抬眼指一指就能看见,沿着摇摇晃晃的绳梯爬了好一阵子才到。
进屋终于见到了久闻大名的老弗兰西斯。老弗兰西斯与一众须发斑白的老战友围在火塘边上,声音洪亮地谈论着当年的冒险。见儿子远游归来,老弗兰西斯也不说什么,只是抬起巨大的肩膀给了儿子一个熊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