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分分秒秒投入黑夜的怀抱里，浓雾区域，无风无月无星无光，却又不是完全漆黑，而是蒙昧、没有任何生机的淡灰色。

此时楚雁行一身纯黑色连帽斗篷，帽檐压得极低，脑后那一束及地细长发也藏在斗篷里，密实隐去了身份气息，既小心谨慎，又匆匆在林间奔袭。

但就在昨夜，他还老老实实待在天一阁专属的帐篷内。

同在帐篷的还有须灵，两人却没有过多交流，甚至可以说十分沉默。

楚雁行正襟危坐，在他面前陈放了一张半生半熟的宣纸，他悬笔未动，眸下似藏有一片璀璨星辰，静谧，仿佛入定。

但几近唯美的面容却有微微熹光，带了些一闪即逝的情绪波澜，以至于整个人看起来平静，然心境实在难以沉凝，全逃不过须灵的观察。

须灵静候在侧，几番唇间翕动，却又及时克制。

似怕惊扰了对方深思，最终还是选择静静陪伴。

她在楚雁行左手边，而在楚雁行右手旁，独立的方桌上有一盘围棋，棋盘上黑白两子寥寥无几，像是残局，又像随意摆布，没有收拾而已。

世人皆知天一阁阁主，剑圣楚雁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所以这时帐篷里会出现棋盘、古琴也不出奇。

可棋盘并不简单，在别人眼里或许只是一方普普通通的棋盘，或许楚雁行百无聊赖，才与须灵对弈过。

但在楚雁行心里，棋盘就犹如行军打仗所用的沙盘。小小一方棋盘，纵横交错的方格代表了此刻这方天地。

棋盘上的黑白两子，分别代表明、暗两意。

明是大唐、各诸侯国布置在这的兵力。

暗是他楚雁行秘密调动的劲旅。

黑白两子在棋盘上的位置，白在明，黑在暗。

黑子根据白子的布局，始终处于蛰伏、观望，并时刻准备突击。

楚雁行悬笔已久，毫尖处的墨汁已有些微干，便又换了一根大狼毫。

陡然间，笔势一沉，犹如定江山之势，落于空白纸面上。

修长指节隐隐发力，笔势行走如龙，十分稳健。

不动则已，动辄雷霆万钧！

一动一静间，楚雁行似乎已经拿定了主意。

只见纸面上跃然而现：磐石易摧心难摧，脚下狂涛，腹内狂涛，壮志凌云入九霄，踏遍神州…

笔势骤停，但毫尖之墨却没有染开。

又过了两秒，笔势再度行云流水：无悔！

好一副大师真迹的狂草，若拿去书画坊，定可卖出个极高价位。

若纸面上再有楚雁行的私人方印，绝对可哄抬出天价！

然而正因楚雁行亲笔所书，那“踏遍神州”四字，已经让须灵心神一紧，暗暗决定待会就烧掉，别给有心人又拿去诟病。

楚雁行将毛笔晾在洗墨台旁，微微转动略微发酸的右腕。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沉思了整整半个夜晚。

帐篷外已有微弱曦光。他缓缓起身，动静极小，但在须灵眼中却是个极大的转折，她连忙脑额低垂，抱拳静候吩咐。

楚雁行望向帐篷外，或许念头已经通达，眸色清明无比，又一轻转，缥缈扫向须灵，幽波微荡，仿若清露滴出。

俩人目光似不经意对上，须灵在楚雁行如冰空明的眼眸中，看出了阁主大人的心意，她唇际微动，却又抿得死紧。

楚雁行转身，黑发如丝，脑后那束细长发飞扬如瀑，清冷幽明的容颜，以及仿佛淬炼而提取出的俊逸五官，渐渐化出炙热之情。

只因前半夜，他与朝暮游密谈过，得知此地并没有想象的简单。远在武朝时期，此地曾挖出过一座古城遗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