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刀鞘,都是狗屁玩意!”
摇晃的火车上,马三却喝得面堂通红,心中像是有一汪火在熊熊燃烧着一般。
他眼睛里闪烁着的俱都是凶光,犹如醉鬼一样,倒在长椅上。
他不明白、不理解,自己做的还不够吗?
这一次在佛山金楼摆的收山宴,他马三的确是鲁莽了一些,想踩着南方拳师出头,让自己名震南北。
可这又如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老头子这是不知道喝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要自己和南拳搭手。
就那些南方人,配吗?
随从的人员都被他远远的赶到一边,没人敢来劝说,对他醉酒的胡言乱语,只能权当做未曾听见。
“马兄弟,你喝...多了!”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坐在他对面,微微眯着眼睛,捋着唇边的小胡子,操着生硬的汉语说着,“兴许,只是宫老先生同你开的一个玩笑话而已。”
他这话像是劝解,却又像是刻意泼下的一桶油,瞬间便点燃了马三的怒火。
他蓦然便坐直了身子,抬手将酒壶摔在地面上,本就阴沉的脸上因为愤怒而扭曲着。
“什么玩笑话!我还能不知道吗?”
恶狠狠的说着,他整个人却又像是卸了气一样,沮丧的摇头。
“十年之后再成名...人生又有多少个十年,我马三苦练拳脚这么多年,求得不就是这一日吗!”
“轻飘飘一句话,却又把我按在水面下伏着...我不服!”
那人静静的听着,眼里藏着隐晦的色彩,直到马三口中喋喋不休的埋怨说完,才好似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一般,笑着说:“这事儿听你说来,也的确是气人。”
“如果不是我刚巧来这佛山做生意,怕都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男人拿出义愤填膺的气势,说道:
“这事儿,我觉着就是宫老爷子做的差了!有机会的话,我找他谈谈。”
马三苦笑着摇头,伸出手来拒绝道:“龟田先生好意就算了,老爷子不喜欢和你们日本人打交道。”
亀田高志无奈的摇头,叹了一声气,“唉!我是真有意和宫老先生结交一番。”
“自从听说了形意卦门的拳法出神入化,我就一直希望有机会能见见,更愿意帮助老先生在日本推广形意拳和卦掌,开馆资金我可一力承担嘛。”龟田高志摊了摊手,一脸诚挚的说,“推进我们两国之间的民间交流,多好的机会啊,宫老先生以后还可以名扬日本。”
“只可惜,宫老先生却一直因旧时成见,让这拳术困于桎梏,实在是一大憾事啊。”
马三醉意微散,忽然一抬头,望着他,“为什么不成?这倒是件好事啊!”
龟田高志嘴角漾着笑意,视线和他相会,点点头,“是啊,这是好事!”
————————————————
“老爷子有这份胸怀,是件好事...”
屏风后,江楚见宫二眉宇间还是有一分郁结,便笑着开解她。
今天,是宫羽田要隐退,这场佛山的收山宴上,搭手的正是叶问。
有人退,有人自然要出头,传薪不灭,这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
宫羽田完成了“北拳南下”,现在更是一心想要推动“南拳北上”。
虽然有江楚在津门武行推了那么一把,开了一个好头,可这事最后还得落在南方人自己的身上。南方拳师无赫赫威名者,都像是在水里潜着,宫羽田便想借着自己退隐的机会,将名声送出去,推一把南方拳。
昨晚见过了宫老先生,他在厨房外论及的观点,宫羽田倒是非常认同。对于自家师兄收的这个弟子,也是非常的满意。甚至心中隐隐有些后悔,马三性子太锋锐,不懂藏刀,而刀不藏便会伤人,他当形意卦门的面子,必定会伤人。
是以,宫羽田才让他滚回东北,十年不许扬名,这就是要磨他的性子。
可眼前再见到璞玉,他却不免动心,只可惜东北收山宴已经办过,马三已经实质的立了起来。
饶是宫羽田再后悔,总不可能厚着脸皮,宣布北方那一场不算数吧。
再者,马三虽然性子偏激,却终究是自小随他调教出来的,这份师徒情,宫羽田也割舍不下。
泼出去的水,推出去的面儿,都收不回来的。
这一次与叶问搭手,宫羽田也是想让江楚好好看一看,他担忧日后马三惹出事端来,还得有人撑着形意卦门,便要刻意培养一下他。当晚在里厨中,宫老先生便已允了,将佛山宫家的势力暂时交到江楚手里,他要看看这人的性子。
由是,后厨的一个伙夫,便洗过油污,换了一身衣衫,堂而皇之出现在这金楼三层。
江楚今个穿了身墨黑色的长衫,袖口绣着云纹,他身形挺拔,背手在身后,双眸微垂。
没了昨日的油烟火气,他模样柔和,俊秀的面庞在昏黄的灯光映照下,整个人便像是个如玉的君子。
眼下,却是依照北方的规矩来,称之为“三重关”!
宫羽田想要推一把南方拳,可也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踩着他的名头上位的。
这金楼之中,卧虎藏龙,那虎、那龙皆是北方拳师好手!
叶问想要搭手,借宫羽田名声出头,还得登三层,过三关,得北方拳师的认可。
灯叔已经乐呵呵迎上叶问,简单说了一句,便也就闭了金楼,包了场子,让出了位置。
一层登二楼的栈道上,可是站了不少的人,三姑六婆身子窈窕,轻轻倚着栏杆,手中摇晃着画扇,旗袍将身子勾勒的凹凸有致,下叉一分,露着白腻的大腿,居高而临下,投向叶问的目光似笑非笑。
一重关为卦门,三姐迈着三寸金莲的小脚,轻巧走下楼道。
她起了一个手,脸上露出狭促的笑,“卦手黑,还请叶先生多多担待啊!”
三姐游身卦掌走如游龙、翻转似鹰;趟泥步、剪子腿,拧裹钻翻,避正而打斜。
二层账房主事先生瑞气段绵长,脱枪为拳,如箭穿心,山崩地裂,形意霸道,崩劲凶狠。
三重关铁桥勇杂家把式纯熟,洪拳分定寸、螳螂七星梅花,随手捻来。
江楚冷眼旁观,便见那叶问一步步上了这第三层,同宫羽田分错落座。
屏风后,宫若梅微微蹙着眉,呼吸有些急促,手指黏着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