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往哪里走啊?”老人叹气,愁苦伴随风霜随着这一口气攀脸庞,把每一条皱纹都塞得满满当当,“听来往的人都,这世道哪里都不好过,去哪里不都是这样?再亲朋好友大多都没了,尸骨都埋在这里,我一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能活几,早晚也要去作伴,就不折腾了。”
虽此身如絮命如萍,但是根在这里,飘到了涯海角,也是了无所依。
叶浮生道:“那么山匪作祟,官府就没管管?”
“官匪一家,管什么管?”老人放下水碗,“先不县城离这里远,单城里头也不太平,那些个混子当着官老爷的眼皮子底下就敢偷鸡摸狗,就算被拿进去了,花点儿钱又不痛不痒地出来犯事。”
阮非誉的手指摩挲着水碗,问道:“为何不告呢?听朝廷修改了法令,百姓告官不必再滚钉挨杖,只要一纸诉状呈,人证物证为实,就可讨个公道。”
“老爷的是新法吧?”老人抬起一双浑浊的眼,“虽老儿久不出山,但是也听行商们过有人敢易祖宗法,好像是什么……嗯,是阮慎推行的。”
阮非誉笑了笑,看不出是自得还是如何,没笑到眼底,淡淡问了一句:“老人家也晓得阮慎?”
老人那双浑浊的眼里闪过一道精光,道:“我听着来往的人对他有骂有夸,一样人百样话,没亲眼见过,只是这底下安于现状的人多,敢生变故的人少,他敢改一国法规,总是个胆子大、不怕死的。”
阮非誉笑容不改:“听老人家话,也是个有才学的人。”
老人咳嗽了几声:“早年念过几书,可不敢装秀才!”
“那为何不继续念下去,考个功名呢?”
“家里穷,哪有恁多闲钱?”
陆鸣渊忽然插嘴道:“现在新法推行,家中贫穷的人可以工换读,左右也能识文断字,总是好的。”
老人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老儿家中就一个不成器的儿子,一个孙女儿,左右也是老死山里,不必废这些事了。”
秦兰裳身为女儿家,最不喜有人看轻女子,当即就有些面色不好看了,道:“老大爷,您那孙女儿年纪轻轻,将来总要成家管事,总不能一辈子做个大字不识、守着空山的村妇吧?”
老人只是叹气,并不话。见状,叶浮生岔开话题道:“对了,这连大雨,到今日才稍稍止了些,老丈家住山中,可要仔细留意着,当心灾啊。”
“官人是走蛟?”老人一怔,笑道,“不必为这个担心!这么久了,也就听三十多年前生了一场走蛟,这些年来一直都平平安安的。”
闻言,叶浮生眯了眯眼睛,道:“那是我杞人忧了。”
言罢,见阮非誉与这老人言谈甚欢,叶浮生拍了拍秦兰裳的肩膀,示意她跟自己到周围走走,陆鸣渊看了他们一眼,又看看自家老师,终是老老实实地坐着不动弹。
他们行走在屋外的路,渐渐离远了些,秦兰裳嫌弃满地泥水脏了自己的鞋,便翻身了一块青石头,弯腰蹲下,双手托腮,问道:“叶叔,你要跟我什么?我正听得起劲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