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禅隐寺回来之后,我几乎是彻夜未眠,第二日天还未亮,我就让下人套了马车,直奔禅隐寺而去。到寺门口时,天刚明,寺门尚未开,我甚至没有坐在马车里等待的耐心,一屁股就坐在了寺门口,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有人来开门。
那人刚一开门,我劈头便问,“我来拜访智空师父,请带我去见他。”
我这样莽撞,那个和尚竟没有半点迟疑,仿佛知道我要来似的,十分淡然的说道:“施主请随我来。”
我跟着那个小和尚往寺里走,边走边问:“智空师父知道我要来?”
“师叔说,若有施主前来找他,便直接将人领到他的清离院即可。”
我不再多话,沉默的跟在后面。
眼下,寺里一边寂静,只能能听清晨的鸟叫声,四下里一片空灵。
清离院是个冷清僻静的小院子,木门敞开着,昨日遇见的那人此刻正在打坐,似乎是听见我们的脚步声,他睁开眼睛看了看我,轻声说道:“姑娘来的比我预想的早。贤一,你去忙吧,这里不需要旁人。”
智空和尚的后半句话是对着那个给我领路的和尚说的。等那个叫做贤一的小和尚走了之后,智空和尚示意我坐在他的对面。
我顺从的坐下,智空给我倒了杯茶。他倒茶的间隙,我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人看上去似乎只有五十多岁,周身却散发着活了百年般的冷漠和淡然。
“姑娘有事问我?”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昨天或者更早之前就该知道,我是有事才来找他的,而且从他昨天的话里,他明显是知道这一点的。我没有反驳他,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姑娘所问之事,恕贫僧无可奉告。”
“可你昨天不是这么说的,你昨天说我的疑问你可以解答。”
“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
我愤然道:“你不要同我饶舌,我不要听这些弯弯绕绕,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那人终于笑了笑,“姑娘所问之事,不是已经有人解答了吗,姑娘还想问什么?”
我抚平情绪,“那你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想问什么,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我已经问过别人?如果这些你不能告诉我,至少有一件事,你该告诉我,当日你曾说,我脚下的路难行,叫我小心,一定不是仅仅因为我当时绊了一跤。你当时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姑娘是异世之人,行走在这异世之间,自然举步维艰,十分艰辛。不过我观姑娘满面红光,看来我的操心多余了。”
我激动的几乎跳起来“什么异世之人,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那人十分平静的说道:“在这个世上有各式各样的人,其中就有同我一样能够参透天机之人,只是有些人只能参透表面,而有些人能够参透内里。姑娘来到此世自然是有道理的,如果此刻姑娘还不知道自己出现在此地的原因,一定是因为时候未到,姑娘完全不需要担心,只需要跟着心走。行止由心,方得自在。”
“那我还能回得去吗?”
“有时候,看事情要从另一个角度去看,姑娘说回去,不过是以为彼处是起点,姑娘又怎么肯定,此处不是起点?”
我皱了皱眉,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你是说,我记忆中的那个世界,并不是我最初待的地方,而是从这里去到了那里,如今不过是从那里又回到了这里?”
“是彼是此,还需姑娘自己判断。”
我叹了口气,感觉这个人在耍我。
没想到,那人竟然还笑了笑,无耻的让我忍不住想起来凌王。
“姑娘不必忧心,既来之则安之这句话姑娘一定已经用来安慰自己许多次了。这个世界没什么不好,姑娘不是适应的很好吗?”
“不适应不行啊,我总要活命吧。”
“很快了,我相信姑娘很快就可以找到来此答案。有任何问题,贫僧也会在此等候着为姑娘解答。”
我嫌弃的说道:“你也没为我解答什么啊,我问的问题,你一个也没有正面回答我。”
“这个世界上,有的人就是专为旁人解惑而来,我相信我就是那个为了姑娘解惑而来的人,只是有些事,我也无法告诉姑娘,需要姑娘自己参透。”
“那我觉得你这个服务,不是很到位。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异世之人?”
“如果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异世之人,那不是乱套了。”
“虽然你说的没错,但你的回答还是没有直接告诉你究竟是不是异世之人,你们参禅悟道的人都是这么回答别人的问题的?怎么没被人打?”
那人又笑了笑,“贫僧不是异世之人,这样的回答,姑娘可满意?”
“罢了,我知道天机不可泄露,泄露者必遭天谴,我也不为难你了,你只要同我保证,今后我若有疑惑,随时都能找到你就行。”
“这事贫僧保证不了,贫僧只能保证,姑娘若来寺中一定找得到我。”
我勉强应道,“行吧,也只能这样了。”
我从禅隐寺离开时,天已经大亮了,寺里已经有香客光顾,我又困又饿,坐上马车就打了瞌睡。此行虽然没能问出很多东西,但好歹知道了一个“异世之人”的概念,也不算一无所获,那个智空和尚虽然很喜欢和我说些有的没的弯弯绕绕的东西来转移我的注意,但他既然保证了我可以随时来问他问题,那么我也就不再担心了。忽然,我想起另一件事,使劲拍了下大腿,这样的高人,我应该问他知不知道季凉是谁的,我总觉得这个季凉也颇为关键。
回到府里,竹月正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见我回来立刻如遇大赦一般。
“姑娘回来,真是吓死我了,姑娘一声不响的去了哪里,门房说早上见着姑娘坐了府里的马车急忙忙的出去的,我想着既是府里的马车,应该是没事,可姑娘迟迟不回来,真是担心死人了。”
我随意扯了个谎,“没什么事,夜里做了个梦,总觉得该去拜拜菩萨,一时心烦睡不着,就套了马车去了寺里。”
竹月忧心的瞧着我,“姑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心里不痛快,还是因为之前接二连三的出事,觉得不顺遂?”
我安慰竹月,“没有,就是做个噩梦,现在好多了,我现在就是困,我先睡觉去了,没有重要的事情便不要叫人打扰我,睡一觉我就好了。”
竹月坚定的点了点头,“好。”
我回房安稳的睡了一觉,起来后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虽然肚子有些饿,但好歹精神好了许多。房间里只有小绾伺候着,小绾去大厨房端了许多吃食给我,我一边吃一边问她竹月去了哪儿。
小绾回答我说:“竹月姐姐领着下人们在院子里晒东西呢。”
我有些好奇,“晒东西?晒什么东西?”
小绾说道:“自然是晒平日里用的被子啊,衣服啊,织锦啊,还有书什么的,容易发霉的东西,这两日日头足,竹月姐姐说,正好可以晒东西。”
我吃过东西去院子里晃了晃,果然在太阳底下摆了满院子的东西。杭之茉的东西不少,我好奇的在满目玲琅的日常用品间逡巡,除了平日里用惯了的,竟然还有许多是我没见过的。
我看了许久,被一个打开的小木匣吸引了。
我伸手拿起那个小木匣,小木匣里摆着个香囊和一株晒干了的植物,那颗植物怎么看都很像是一味中药,闻起来也很像。那个香囊就更奇怪了,里面塞的应该是某种香料,奇怪的不是里面塞得东西,而是这个香囊似乎曾被打开过,边上的线是被人后缝上去的,而且缝的十分随意,似乎只是为了里面的香料不会露出了,完全不在意美观。
我举着那个香囊问此刻正在一旁摆弄物品的竹月,“这是谁送的,为什么在我的小木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