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春耕祭祀,夏日华清宫避暑,待到秋日皇家最大的活动便是秋狩了。
往日眼巴巴见着尚食局的老人收拾行装前去伴驾,即便是尚食女官都铁青一张脸连连叹苦,忆如心里还是羡慕。
哪怕舟车劳顿,她也想跟着看看宫外的天长什么模样呀。
连皇帝都只点了惠妃、淑妃并新晋的张修仪,许容华伴驾,更莫说皇子宫中,也不知哪几位得脸的姐姐能选上。
“啪嗒!”
阮莫口中的半截酥糖掉到地上,盯着前来通知的荀公公满脸不可置信。
“啊?我等二人……”
没弄错吧?
荀公公照例的不拿正眼看人,嗯了一声,“主子屋里的侍琴、侍墨都躺在床上起不了身,也就是秋宜宫如今无人,否则哪里轮得到你们二人顶事!”
这桩惨事她们还是知道的——六皇子喜欢看宫人蹴鞠,前两日秋宜宫中的宫女蹴鞠时藤球越过围墙惊吓了惠妃宫中的徐婕妤,得了一人五十杖的刑罚,大小六个宫人如今还趴在床上起不来。
六皇子身边的宫女,除两个大宫女外,其余得用的人等如今都养伤不能动弹呢。
懵懵然被掉下的差事砸晕的两个小宫女只能听薛女史的指挥,七手八脚的收拾起行囊。
直到马车咯噔一声动起来,阮莫一头倒在忆如怀里,她还有些不真实。
——她,出宫啦?
忆如悄悄透过被风吹开一道缝的车窗帘幕朝外看,觑见蔚蓝的她没办法形容的天空挂在头顶上,阳光照的她分外温暖。
天空中飞过的,黑的是燕子,灰的是麻雀……
车队需要走三日才能到达皇家林地,沿途上膳食全是尚食局随来的人备的。跟在大人们车架后的好几辆车上面都是尚食局理出的简易炉灶和食材。
毕竟行动不便,三餐简陋,常见的就是几样炖菜、汤羹配着咸甜两个口味的烧饼,分发到她们这等宫人手上时基本已经见不到热气了。
薛女史在尚食局时见识过秋狩的苦处,随身带了个小炉,指挥着两个小宫人慢悠悠地扇着炉子煨粥,倒是让六皇子旅途中还能吃到一口热食。
如此跟着车板一摇一晃,全身酸软窝在车中颠簸三日,在变作几颗人形的酸菜前,马车突然不晃了,人声开始鼎沸,便知目的地到了。
忆如和阮莫都是头一遭住帐篷,莫管营地中心皇上和妃子美人们跟宫殿没什么两样的大帐,便是六皇子这帐子也新奇不已。
薛女史一人赏了一个暴栗,恨铁不成钢。
“还不随我一道收拾去,这里可需比宫里更当心,以免冲撞贵人!”
“主子,当心脚下!”
她二人回过头,赶紧行礼退到一边,六匹骏马拉动的小屋子一般的马车停下,荀公公弯腰放下脚踏,伸出手。
肤色白到透光的六皇子借着力从车上施施然踏下,但听一路咳嗽声不断,两个年轻不知事的小姑娘全都吓得背上发麻了。
——历来主子但凡有一丝不适不顺意,必然是伺候主子的人不尽心尽意,之前秋宜宫膳房可不就是这样才重新拨人过去的么。
“还不快去备一盏秋梨羹给主子润喉!”
“喏!”
战战兢兢半日,想是真被路上的烟尘薰到才引起了六皇子的咳疾,第二日秋狩正式开始,皇子全都聚到皇帝那边去了,没什么降罪的旨意,薛女史一干膳房的人方才心下稍歇。
头天行猎,那浩浩荡荡的万人狩猎的场面别说了,光看马群过处踏起的烟尘便声势浩荡的惊人。
没办法打猎的后妃文臣及贵族女眷坐镇后方,围起的场地周遭一夜间立起许多看台,修整出一个击鞠场,此时正有许多自认巾帼不让须眉的女眷以襻膊挽起衣袖,吁吁驾着马击鞠。
忆如和阮莫蹲在看台一角小心煎茶,前头六皇子正与萧将军家的公子下棋,一派闲云野鹤的悠然自得。
阮莫学过几日茶道,且看她洗烫茶具温热茶壶,随后素手灵巧地将茶饼切成小块,夹入壶中开始洗茶养宠,一举一动全然是受过训的不慌不忙,可入画一般的优雅娴静。
忆如摇着扇子烧水,这可不是学过两日而已……阮莫恐怕进宫前家世绝非普通百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