珣儿?
顾二爷的父亲,她前世的弟弟,顾珣……
她猛地想起,在原主记忆中,一家人从未为祖父上过坟。
顾珣的灵位虽供在祠堂里,但他埋骨何处,原主一直没有印象。
“乱葬岗?怎么会是乱葬岗呢?”
顾君宁不信。
顾珣生前曾是大魏尚药局奉御,朝廷五品官员,怎么可能沦落到被抛尸乱葬岗?
屋子里的烛火不安地跳动着,忽明忽暗。
顾母垂着眸子,脸上生机全无,仿佛不愿再提以前的伤心事。
北风呜呜拍打着窗棂,好像亡者的呜咽,惹人心酸。
两人沉默良久。
终于,顾母声称倦了,将顾君宁赶出房间。
这是十四年来,顾母第一次松口,肯将往事透露给她。
虽然只有一星半点,但好过让她胡乱猜测。
顾君宁心中酸楚,默默去了祠堂。
刚上了炷香,便听到顾二爷和冯氏的话声。
“你回去吧,别管我,我在这里待一会儿。”
顾二爷推门想进来,但身体晃得厉害,踉跄了几下,被冯氏一把托住手肘才站稳。
他想在祠堂里单独待一会儿。
冯氏拗不过他,只得扶他进屋后关门离开。
在他进来前,顾君宁已钻到供桌下,把自己藏起来,重新盖好长长的桌帷。
顾二爷还发着烧,跌跌撞撞地走进来,扑通一声在蒲团上跪下。
“阿爹……”
这一嗓子,喊得他的心生疼,自个儿先落下泪来。
“儿子给顾家丢脸了,儿子什么也不是,什么也做不好……”
他将自己这些年做过的糊涂事了个遍。
许多事,他都知道他做得不够好。
但他能力平平,哪怕拼上命,丢尽脸,干不好就是干不好。
“爹,儿子又来跟您商量了。”
“您什么时候显个灵,让儿子替大哥去蹲大牢,这个家,大哥来扛,儿子无能,扛不住啊……”
顾君宁躲在供桌下,听得有些难受。
但很快,他又数落起顾瑜来。
“爹,您等等。”顾二爷爬起来,把顾瑜的灵位翻了个面,跌坐在地开口道,“这回姑母她就听不到了。”
“您在下面,可得好好我这个姑姑。她怎么就不能活久一点呢?”
顾二爷把他没能跟父亲学医,全都怪罪到顾瑜头上。
这些,顾君宁听了个一清二楚,心中满不是滋味。
着着,顾二爷又起自己的事来。
“阿爹,儿子刚才又梦见您了。”
之前,他低烧不醒,在睡梦中面露痛苦,不住地喊着“爹”和“大哥”。
顾君宁先前也看在眼里。
梦一醒,顾二爷便马上来祠堂。
“十多年了,爹,十多年了……”
“礼儿,想您……”
他的声音哀切,顾君宁鼻子一酸,跟着掉下泪来。
“爹啊,儿子现在最怕的,还是乱葬岗啊。”
“……我梦到,我又跑到尸体堆里,一个一个翻过来看,他们谁都不是爹啊!”
顾二爷忍不住,放声大哭。
当年,他深夜跑到乱葬岗,偷偷给狱中自尽的父亲收尸。
成千上百的尸体,新鲜的,腐烂的,停着乌鸦的……
他不知翻了多少具尸体,才从尸堆里找到父亲的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