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宫内,刘钰近来很是繁忙。各种朝中大事几乎全都呈报给他查阅,夙心夜寐也只能够勉强对付那高高堆在书台上的奏章和文书。
这位大端朝未来的储君,明显有些忙不过来。
刘钰知道,这是一国之君该有的责任。
他自小受张勋阳教导,也知道自己这个未来储君肩膀上肩负的是什么重任。
世家大族,南征北伐……一件一件的事,都等着他去做。
“只有自己强大,别人才不会欺负你。”
刘钰想起来母后说的话,这句话他从十二岁记到现在,一直没有忘记。
所以他不断地努力,不断地前行,就是想要自己强大起来,做一个真正合格的储君,一个将来对得起大端子民的君王。
可是这一切都任重道远,蚂蚁搬砖不知道要多少个来回和多少的精力。可是刘钰不怕,他才三十余岁,才还有雄才伟略去施展。
清风入室,大开的窗户,室外的景象可以窥见一角。刘钰望着窗外,手中的笔直直的拿着,他想着:小祯儿许是都到长安了吧。
刘钰对于这个六皇弟甚是喜爱,这般淘气的小孩儿,在这皇宫里活出自己想要的模样。
刘钰有些羡慕,他是太子,生下来就受到所有人的监督,他一步都不能错,他不能说自己幼稚的想法,不能表达自己最真实的情感,他要治国之道和帝王之道皆滚瓜乱熟。
他不是个普通的皇子,而是太子,是大端朝的储君。
刘钰有时也想活出自己,想要自己生母生父的爱,想要拥抱和夸赞。可是当他看到王梦娴那冰冷的眼神时,他后退一步,惧怕了。
“你是太子。该怎样不用我来说。”
刘钰当然知道,他是太子,该如何。
可当他看着刘义举起刘祯开怀大笑的时候,他站在那树后面,是真的羡慕,多想刘祯是他,即使只是一刻的奢求,他都满足了。
可是风吹叶落,花开向阳,这一切他都只能远远的观望。
·
“太子殿下,江南王前来求见。”宦人站在门口,欠身弯腰,朝屋里说道。
刘钰放下手中的毛笔在黄花梨笔架上,合上奏章,好生的放在一旁。
他起身,绕过书台,从紫檀木架子上拿上玉腰带,从容地系在腰间。
“领着他先去大厅等着吧。”刘钰说道,想了想,又道:“算了,还是我前去。你退下吧。”
宦人欠身行礼退下。
刘钰看了看书台上堆积的奏章和文书,离开书房。
·
“小祯儿回来了!”刘钰大老远便见到那站立在门内大院里闲得无事到处瞧瞧的刘祯。
刘祯听到刘钰的声音,转过身来面向刘钰,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刘钰打断刘祯的行礼,忙道:“倒是长大了啊,都知道向我行礼问安了。”
“不敢不敢,那都是臣下小时候不知尊卑所干的荒唐事。现如今怎会再那样违了礼制。”刘祯说道,依旧是坚持着把这该有的礼节做到位。
刘钰也拿这刘祯没办法,只好受着刘祯的礼。
看着如今变了模样的刘祯,星目剑眉,身姿俊朗,真真不失是个俊俏之人。
“到真是及冠成年之人,都比我高出一掌了。”刘钰道,看着刘祯头上的冠,又问道:“是谁给咱家小祯儿上的冠啊?”
刘祯摸摸头上的冠,冰凉冰凉的玉冠。倒是没有刘钰头上那金冠嵌鸡血石一般金贵,却也别有一番温润如玉公子风。
“先生。”
刘祯说到林冼时,心里某处总是不自觉的感受到触动,像阳光倾洒进去,把最最温暖、光亮的时光留在此刻。
刘钰一笑。
他也知道这位当时改制中风云的林大人去了江南,成了刘祯的老师。
自从张勋阳去世后,改制一派备受打击,不是生死就是贬谪。这林冼倒是这众人里最为安定之人。倒真是这身后有着贵人相助。
想起来,林冼的竹马之交李子继还是他刘钰的四姑父。
这人与人之间啊,还真是有着千丝万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刘钰的生母王梦娴是王家的女儿,王政的侄女。王婕是王政的四女,虽说刘钰比王婕还要大上七岁,但是吃了这辈分的亏,也要称王婕一声“四姑”,这必然也要称呼李子继一声“四姑父”。
倒是这李子继捡了个大便宜。
刘钰想起三年前和林冼的一面之缘,真的是个教人难以忘记的温润如玉的人儿。
刘钰笑着说道:“见过一面,还真是个如玉之人。怪不得会给咱小祯儿选个玉冠。”
刘祯对着玉冠确实爱不释手。林冼对刘祯说过藩王常佩戴金银冠,让刘祯不要一直佩这不合乎身份的玉冠。
可是刘祯死活不肯取下,就这样一直戴着。
刘祯道:“二哥哥还是不要再叫我小祯儿、小祯儿。我都及冠了,就叫我的字——子洛吧。”
刘钰笑,倒是一直“小祯儿”的叫着习惯了,他道:“不是还叫我二哥哥吗?!那我就还是叫你小祯儿。”
“太子殿下!”刘祯大声道。
刘钰笑着看着刘祯,道:“好好好。子洛子洛,叫子洛。”
刘祯在刘钰面前就是个孩子,他也想这样一直像孩童一样的时光永在,他道:“就知道太子哥哥好。”
刘钰道:“太子哥哥本来就好。”
刘钰笑颜看着刘祯,不知不觉他二人竟然已经在这里拌嘴如此之久,道:“站在这儿瞎聊这么久,咱们还是去好生聚聚。子洛也好给我讲讲这些年有什么新奇事儿。”
刘祯道:“好!”
刘钰侧头问道:“可能喝酒?”
刘祯震惊,夸口而道:“我!千杯不醉!”
“哈哈哈。那好,今日不醉不归!”刘钰道,看着夸下海口的刘祯,实在觉得可爱。
刘钰脑子里忽然闪过那堆积的文书和奏章,扶额无奈道:“哎。还有那么多。”
刘钰对刘祯说道:“子洛啊,近来事务繁多,太子哥哥怕是不能和你不醉不归了。”
刘祯双手交叉在胸膛前,得瑟的说道:“无碍。我喝酒,太子哥哥处理事务。”
刘钰轻轻地拍了下刘钰,道:“你倒是个小机灵鬼。”
·
刘钰总是把刘祯看作成那个皇宫里的小祯儿,他也明白,这个刘祯不是那个小祯儿了。他是江南王,是一粒沙子在王家人和他刘钰母后的眼中隐隐发痛。
但刘钰不想去猜测,这其中的勾心斗角,权力争夺。
他还是不相信刘祯会是那样的人会是一个和自己争夺之人。
他刘钰就是王皇后口中那个心慈手软的人,一个根本不配坐在这杀伐天下的君王之位上的人。
“敬你!”刘钰举起酒杯,悬空在刘祯和刘钰俩人之间。
刘祯也端起酒杯,“多谢太子殿下。”
“太子哥哥多好。为何非要殿下殿下的叫?”刘钰蹙眉,饮下酒后不满的说道。
刘祯也昂首一饮,道:“皇后娘娘一回长安城,就给我上了一堂课,叫做尊卑。”
刘钰眨眼稍稍垂眸,轻声说道:“母后……没有多少恶意。”
刘钰知道,他自己说着话的时候是多么的心虚。
他的母后,是个什么都入不了眼的女人。
她高傲、高贵,是这一国之后,是在这皇宫中说一不二的女人,就连刘义都有时候会忍让她三分。
刘祯知晓刘钰对于皇后的感情,他道:“其实这也是本就该有的。我和殿下,先是君臣,再是兄弟。”
“子洛……你相信太子哥哥我会成为一个好皇帝吗?”
刘钰盯着刘祯,想要得到答案。
刘祯手中握着酒杯,已是无酒在内,冰冰凉的青瓷已是被刘祯握的温凉。
“当然。”
刘祯笑,“太子哥哥是这长安城中,最为温柔之人。”
“可是君主不该如此啊。”刘钰又是斟满饮下,“我虽不在朝上,却也知道这朝上如何。母后说的对,我这样的人在朝上,就是个坐在狼王位子上的羊崽子。狼群在下一个个虎视眈眈,我怎么守护的住我想守护的呢?”
“太子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