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每一滴酒回不了最初的葡萄,我回不到年少。
——简媜《水问》
再次遇见顾城是在2017年的深冬。
是经过时代变迁,物是人非后时隔八年之久的同学聚会。季夏并不知道他会在场。推开大门的瞬间,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庞像是将他重新带回那个梨花初白的时节。
季夏或许该像其他人一样伸出手对老同学寒暄招呼着,可他没有。他只知道自己穿过茫茫白雪,于人潮之前,于车海鸣笛之中逃似得离开。
风声紧密,穿过车厢,耳边震鸣。
北京下着雪就变了下小雨,淅淅沥沥的全落进车里,给座位上都沾了水,季夏半边袖子上也都是。
车内温度急速下降,出租车师傅冻得一激灵,朝后视镜看了一眼季夏,道:“帅哥?”
季夏下意识嗯了一声,眼皮也不抬:“怎么了”
师傅赔笑道:“我们把窗户关上吧,这天儿太冷了。”
季夏点头,车窗便徐徐上升,他仍旧侧着脸望着外面。
高速上的路灯跳跃式遗漏光影,他半身没入后座阴影中,两颊在粗糙的灯光中深深凹进去,挡不住消瘦的秘密,嘴角微微向下,在放空自我的状态下,思绪万千。
司机重新把空调打开,伸过去朝出风口暖手。
季夏被风吹得头疼,无力地揉着太阳穴。
摸出烟盒,又点燃熟悉的味道。
司机师傅许是夜里拉客无聊,正听着深夜电台。
主持人慵懒沙哑地声音拂过,恰讲着一个青葱岁月的故事。
指尖缭绕着烟雾,季夏静静听着前奏旋律。
为了故事效果好,后台放出一段充斥着时代感的背景音乐,试图代入回忆。
司机听出背景音乐,愉悦地哼着:“张学友的情书。”
熟悉的歌声渐渐从耳边拉远,他望向窗外往后倒退的路灯,残影洒下的光线为他镀上一层淡淡橘黄,犹如翻开一张张悠远冗长的日记。
.
梨花初白,东风一吹便簌簌落入灰泥中。
颍城中,种植着庄稼,连续半月的雨季终于离开,迎来早春第一个晴天。
街头巷尾的人都神清气爽起来,正午阳光将每个因为下雨而潮湿阴暗的角落都开始有迹可循。
颖城五中在铃声打响的时候,纷纷进入各自教室,准备午休。
安静的校园里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顾城穿着休闲卫衣搭着一条牛仔裤,迎着暖阳,少年身上笼罩着光。
他跟在自家姥爷身后慢腾腾的走在用水泥铺成的道路上。
道旁种植着榕树,阳光透过紧密的树叶缝隙化成了斑驳的光点映照着脚下的路。清俊的面容上也落得几星光影,鼻梁融在树影中,格外慵懒温柔。风穿过树梢,沙沙作响,又陡然撩起他浓密柔软的发丝。
环境还不错,就是有点单调,幽亮的眼眸匆匆扫过校园。
顾城跟姥爷到二楼找到教务处老师夏冶办理入学手续。
他仍旧神态淡漠的站在姥爷身后,不发一言。
许是无聊,他不停的往外面看张望。
办公室门外是个小型平台,四月春光洒在两旁教师们养得绿植,偶尔走过几个穿校服的学生,顾城看着飞快划过的面容、陌生相对简陋的校园环境,竟有些恍惚。
他真的离开了一直想离开的北京。
久久,姥爷和夏冶商量好事宜,便招手他们往二楼最后一间教室走去。
一路走过都很安静,却唯独这间教室里噪杂着,而且没老师坐班。
夏冶少有中年人的瘦高,长得很精神,有棱有角,不苟言笑的面容透着威严。他秒变脸,气势汹汹地往门口一站,刚才下座位打闹的、交头接耳的小女生小男生都乖乖趴下装睡,瞬间鸦雀无声。
顾城被这熟悉的一幕逗笑,抬头瞄了一眼班级门牌,高二一班。
“你们班主任呢?”夏冶嗓门大,把桌上睡着的同学都吵醒了,抬起头纷纷埋怨着。
还是刚才打闹的男生,积极答道:“班主任上厕所去了。”
夏冶轻轻抿了下嘴角,似是对班主任中午不坐班跑出去很不满,但也没再说别的。回头看向顾城,指着教室里某个地方:“进去吧,靠窗有个位置。”
“哦。”顾城答道,又转身看向姥爷,露出个单纯干净的笑:“那姥爷你先回去,我进去上课了。”
姥爷一向比较惯着他,突然见他懂事起来心里有些难受,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又像往常一样嘱咐着:“好好听讲,晚上放学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