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师父已经走了七天了。
陆离总算把纷杂的记忆一一捋顺,此时天色似乎已经微亮,他干脆下了榻拿火折子把灯点上。
不多时便有下人进屋伺候盥洗,待梳洗完毕穿戴整齐之后还要去东院给母亲请安。
往常这个步骤是省略的,盖因国公夫人喜清静不喜被叨扰,而陆离不必为了恪守礼仪而小心翼翼也乐的轻松。
但此一时彼一时。
他听从了师父的建议,今日就要出发。
为人子,要出去远游,无论如何临走之前都应该跟亲人郑重辞行才对。
永康年间靖国与邻国关系和睦,虽然后方时常遭受乌察族骚扰,但自从定远大将军陆稳率领大军深入,豁出性命连同首领赫连逐在内斩杀敌军数万人之后,乌察族也没了主心骨一蹶不振自顾不暇。
从此漠北边境得以安稳,靖国也整体称得上国泰民安世道太平,因此不少王孙贵族到了一定年纪都会打着“游学”的名号乘着马车带着小厮一路游山玩水美名其曰增长见识。
要说陆离跟其他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那就是他年纪稍微小了些,还打算一人一马独自上路。
这厢婢女通报后请陆离进去,屋内的妇人正坐在榻上一脸虔诚的焚香,仿佛并未察觉到有人进来。
陆离朗声道“孩儿给母亲请安”,一边行了跪拜之礼。
国公夫人继续做自己的事十分专注,面容如同风平浪静的水面。时间没带走她的美貌,更没改变她对陆离十几年如一日的疏离态度,只听她头也不抬敷衍着说:“无事便下去吧”
陆离张了张嘴没再开口。
母亲根本没兴趣知道他要去哪儿,想来他什么时候走也没必要特意告知,如今卡在这里骑虎难下倒像是自找没趣。
想归想,他还是留下一句:“孩儿今日便离府,日后无法在您身边尽孝,还请母亲多保重身体”
说完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用完早膳福临差人来禀告他一切都已经准备好,陆离应了声,取出钥匙又去了一趟库房。
这库房是专门拿来放兵器的,陆稳在民间名望非常高,可以说是举国上下无人不知。他镇守边关那些年一次又一次传来击退敌军的捷报引的靖国百姓纷纷叫好,更有甚者听闻征北大将军喜好收藏兵器还专程托人打造了各式各样的兵器送来府上以表尊敬。
其中不乏出自大家之手千金难求的神兵利器。久而久之数量倒也不少,陆稳干脆交代福临专门腾个屋子,无论好坏一视同仁通通分好类放起来。
年幼的陆离也被陆稳带进来过,那时候父亲一本正经的给他解释每一种武器分别叫什么名字又是什么时候现世出自谁手,师父就在旁边干净利落的直接比划着演示怎么使用。
这还是第一次他独自进来。
伸手推开门,因着日日都有人打扫的缘故并没有什么灰尘味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长刀,正对着门口寒光凛冽气势汹汹,后方各式长……枪光是立在此处就洋溢着一股宁折不弯的决心,左边依次是斧子、铁棒、短刀短剑,右边是弓箭跟弩矢以及一些精巧的暗器。
“为将者,保家卫国护一方平安是毕生使命,我不能在你身边陪着你长大,但希望你长大后不要怪罪我”
陆离没有一一细看,但此刻面对这满屋子的兵器却隐约懂得了从前父亲戎马一生的意义。
接着他径直绕过兵器架走向放在最里面的柜子。柜子高七尺有余,宽约五尺,由上好紫檀木制成,纹理清晰富有光泽,但来者无暇观赏,打开柜门之后从里面捧出一个剑匣。
剑匣里放着的剑本身已经有剑鞘包裹着,却又被人整个藏于匣中锁进柜子里不知有多久,直到今日才重见天日。
陆离亦不知道,就连柜子里有把剑也是师父临走前告诉他的,说这是父亲当初随身携带的剑,如果可以就再带着它出去看看如今的天下。
剑本身称得上做工精细,但除此之外也无甚特别之处,陆离仔细端详眼前这把承载着父亲无忧无虑恣意风流的整个少年时期的短兵,想必父亲后来回了燕都以后又接着带兵打仗,而战场上向来是长兵杀伤力更胜一筹,遂不得不搁置了此剑。
他把剑拿出来,合上剑匣重新放回柜子里锁好出了库房。
福临牵着“飞沙”已经等候在门口有一会儿了,陆稳成亲那年雇了福临做管事,主人常年不在家中,夫人也并不管俗务,十几年来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从他的手里经过。
这次陆离出门的日子也不例外,是他特意看好的黄道吉日,后来要不是陆离拦着他还能去找算命先生花钱买个安慰。